第4章等“面包下脚”的日子

洋老板虽然很富有，吃用却是精打细算的。不论做多大的排场，食用上的多余或浪费都是很少的。老板的住楼有可容数十人的餐厅和舞厅，宴请或开舞会的时候，热闹非凡，而宴罢舞罢看不到多少“下脚”，浪费很少。平常食用更精，当厨师的父亲也得不到什么“下脚”的便宜。法国老板们讲究营养配搭，计划定量吃用，做多少吃多少，总是不多也不少。为迎合他们的口味，又狮钱，叫我父亲兼养兔子和鸡，叫另外一位工人种菜。大楼前面是花园，花园的左边有一块五、六分大的菜园。菜园常种生菜、花菜、红萝卜、洋葱、大葱、豌豆等。这些菜在当时菜场上少而贵。他们之中，除日本老板娘有时要吃日本餐外都是吃西餐。一盆一盆的菜总是吃光的，面包蛋糕等大部分是我父母做的，面包不新鲜的不吃。主食是“法国面包”，面皮硬、脆、香。每天早晨到一个越南人开的面包店里去取，这是按月预订好的，当天吃不完的面包分别作两种处理。一种是没有咬过的，全部放入烤面包、蛋糕的烘箱里烘。烘干碾碎，用作牛扒、猪扒的原料。方法是将生牛肉块或猪肉块用刀背密密地敲，使之糊而不烂，然后捣匀一个鸡蛋将肉块放入蛋液中，四面蘸透，使蛋粘满整块肉，之后将已粘有蛋的肉块放在烘干碾碎的面包粉上，利用蛋汁把干面包粉粘满肉块，再把这粘有干面包粉的肉块放入油锅去炸。炸熟后捞起来吃，味道特别香，肉特别酥。另一种是已切成片而被咬过吃不完的面包倒掉。我们要等老板饭后的“下脚”就是这么一点儿。这一点儿，对别人是没什么作用，对当时的我还是很宝贵的。

父亲每天早晨五点钟起来到厨房上工，母亲每天早晨六点多上老板卧室服侍老板、老板娘等。老板和老板娘大多数在早晨七点多一点就坐黄包车去金碧路“锡壁雅洋行”云南分行门市部上班。等我起身，父母都走了，早上没有东西吃，家里一般只吃中晚两餐饭，我早上肚子特别饿时，就跑到老板的厨房门口处去等老板的“面包下脚”。老板的“面包下脚”剩得多，是走运；没有“下脚”就倒霉。我开始读书父母亲的负担更重，零钱顾得哥哥顾不得我。因此我早晨仍然是过着老板“面包下脚”的生活。没有“面包下脚”就挨饿，常常叫“肚子疼”。逢星期天放假，父亲早上去买菜，偶尔带我去吃一碗豆腐浆，那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那好吃味儿几十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感觉到。

别人总是说：“当厨师的人家饿不着肚子”，“当洋人的厨师更不愁吃”。可我父亲在那个时代替法国洋人做了二十几年的厨师，除了他自己饿不着外，我和我们家人常常挨饿，别人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