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我与洋老板的三只狗

我的奶名“na na”是父母亲的日本老板娘取的,为什么取作“na na”?法国老板养着三只洋狗,日本老板娘也特别喜爱。这三只狗既是猎狗,又是看门狗,很有用处。一只白的,身上有或大或小的茶黑块斑花纹,毛细腻光亮,两耳大而下垂,尾不粗,常向上卷成半圆圈,叫声细而悦耳,是母的,算是“女高音”,特别漂亮,年龄算她最大,排行老大。一只是全黑色的,毛粗密煞亮,跑动起来光泽闪闪而有力,嘴长耳大灵活,尾长而向上翘,叫声粗而壮势猛,是雄的,算是可令人生畏的“男高音”,年龄排行第二。还有一只身背是黑色的,四脚下肢则是黄白色,两耳不大,金黄色镶边,两眼圈里两眉黄,鼻尖,下巴是金黄色的,颚和鼻梁等为黑色,整个头看起来像个“楔脸”;个子矮长腰粗,尾部的黄毛常散着,跳起来一飘一飘;叫声“汪汪汪汪汪!”连续发音,节奏快,声音中等而温和,常像与人开玩笑一样,一点也不会使人怕它。它是雌狗,算是个“快活女中音”罢!年龄比前面两只小,排行第三。我的出生老板娘也算喜爱,但等级如狗。因年龄最小,就排行为老四。老大名叫“go bi”(郭彼),老二叫“sdaop”(士道普),老三叫“bi bi”(彼彼)。老板娘把我当作老四,便替我取奶名为“na na”(那拿)。那时父母亲无文化,没有什么阶级斗争的思想,老板娘为自己的儿子取个奶名,表明她对孩子还有好感,也就接受了。

就我来说,老板这个二十多亩地的大院围墙内,除了我和哥哥两个男孩外,没有其他孩子,围墙大门紧锁,没有特殊原因不能出门。父母上工去,哥哥读书去,剩下的就只是我了,我当然喜欢找与自己一起玩的,不论是狗是猫还是其他动物。老板和老板娘的宠宝物:有鸟儿,都高高挂着,可望不可及;有猫,养在老板的大楼里面,老板不给我进大楼去玩,故与猫无缘;有三只狗,平时都在围墙大院里嬉戏,显然是我选的好朋友。那时狗比我大,我排行于其末也自认了。这三只狗也怪,陌生人一来,如果没有“家人”喊住,会狂吠乱咬的,非常凶狠;对我呢?从来不咬我,总是摇着尾巴转来转去跟我闹着玩。我有时还会骑到矮胖狗老三的背上或者伏在老大“郭彼”的身上。“士道普”太高,毛又滑,爬不上去。对这三只狗我也有偏爱的,爱两只母狗。为什么?主要原因是母狗发感情时,公狗要追逐,而且常常要爬到母狗身上;有时母狗不情愿,向着公狗“汪汪”叫,公狗也不听。我觉得是公狗欺负母狗,还去“打抱不平”,甚至会捡起竹棍来打公狗。

我与老板的狗有两点不同:

第一,是吃。狗吃的比我吃的好得多。这三只狗喂饭是规定由我父亲喂的。早、中、晚三正餐,是吃最好的白米饭,菜肴需常换,讲求营养,是些什么菜肴我已记不清楚,有的也不懂。其中有一样使我不能忘却,吃牛肉汤和牛骨头。这两样东西也是我最喜欢吃的,骨头我咬不动,敲碎后吸里面的骨髓,肯骨头周围的肉特别香。但当时我是没份儿吃的,因为这是老板买给狗吃的,不是我自己家的,老板和狗每天吃的菜肉都是由父亲到菜场去买的。好的牛骨头和牛肉要先预订后去取。在我稍大一点儿的时候,父亲就把取牛骨头、牛肉这事交给我做了。每天拎一个菜篮去蓉。开始去裙觉得自己能干,有本领,后来有些烦了,觉得我替狗拿吃的东西,而我吃的不如狗,很不公平。孝总是馋,看着狗吃好东西,自己口水就往下淌,后来干脆不看了。

第二,是乘汽车。我幼年时见到老板的那辆新黄包车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了,碰都不准我碰一下。在昆明金碧路“锡壁雅洋行”店里的汽车,通常不会开来临江里老板住处的。后来,行里又买了一部新汽车,当时是很时髦的,式样很像今北京颐和园展出的外国人送给慈禧太后的“奔驰汽车”那样。有一次,老板和他的朋友等要外出“打猎”,把车开进门来了,我不能靠近,只能远远地看,非常漂亮。接着三只狗脖子上套上皮带,老板和老板娘拉着狗上了汽车,还有两三人骑马,好不威风,浩浩荡荡出门去了。此后,假期老板们搞“打猎”活动都是这样。狗每次都乘车,我只能看不能去坐。于是觉得老板娘取我的名字同狗名,似爱我如狗,其实对待我和狗也不是公平的,我并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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