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10

“可是那和你害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密谈，尉迟菲毫不犹豫地说我必须死。父亲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于是我说，我愿意成为麟的左右手，”她抬起头望着天，“那时候……我只是想陪着他，护着他，不管他要干什么我都可以帮他，包括将我自己送给司马祺……”

每次提到尉迟麟，她的表情就变得特别伤感，而这种伤感，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渲染到我的心情。

“后来我越陷越深，根本没有办法脱身。我可以听从他们的任何命令，也可以牺牲一切，但是我不可以让他们伤害你……”

说到这时，她又转过来看着我。

我不说话，同样看着她。

“当我意外发现你被刺杀的真相时，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平安。可是突变赶不上计划，我没来得及做任何措施，你房里已经走水。那时候我真的很怕，拼命地想要扑灭那仇，却被枫影的人带走。得知你大难不死，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我的心情……经历生死的你一夜长大了，且认为是我在害你。于是我就想，这样很好，至少你已经知道颜府是不安全的，你可以慢慢地学会保护自己。误打误撞，你入住南苑得到了宫里暗卫的保护，枫影的人根本不能动你分毫，多好……”

我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表示惊讶，任谁也看不透我在想什么。

见我没有表态，她只好继续道：“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摊牌时所说的话吗？我说——唔——”

她正想开口说话，却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娘娘！”华瑶扑过去，“发作了吗？”

我不明。

“娘娘我们去找国母……”

“不要……”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死死地抓转瑶的手，“不可以回去……我们已经耽搁了很久，你快带慕儿离开……”

“不可以……娘娘您会死的……”

“唱的哪出？”我嘲讽地看着她们。

华瑶转过来，又急又无助地看着我：“娘娘她……她也喝下了忠蛊啊……没有解药会死的……”

颜诗画又吐出一大口血，支撑不住身子倒了下去。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我：“慕儿……慕儿……”

我慢慢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淡淡地笑了笑。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枚簪子，握着它对准她的心脏，笑问：“帮你解脱么？”

“小淑妃不要！”华瑶扑过来想要抢夺，却被颜诗画抬起的手挡住。

“解脱吧……”她也淡淡地笑着，“我好累……”

这样的笑容，像一枚毒针，迅速地刺入我的心脏，毒素蔓延。

“累就睡吧。”我看着她。

我表面镇定，心里却气血翻滚，不知是何滋味。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相信她，可是她每一次都让我失望。

她的善变，任谁也无法接受。

她转过头，眼神没了焦距。

咳嗽了几声，淡淡地断断续续地吐着字眼。

“慕儿……没理由地……我将你视作我的命……我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宠你……护你……不让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你……可是姐姐没用……不管我怎么努力，一切计划都赶不上突变……一次又一次看你被伤得体无完肤……只会偷偷地流眼泪，什么都做不了……当你危难落水……当你被秦廖刺杀……当你被烈火困在房里……当你被离殇夺去了清白之身……当你被打入天牢候斩……当你虚弱地出现在大殿上，用生命阻止父亲……当你在离宫被人欺负得体无完肤……每一次……我都不曾在你身边……每每思及此处，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姐姐……”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滑落在泥地上，湿润了飞扬的尘土。

华瑶跪在一旁不停地哭泣，让她不要再说了，她们去找国母等等。

而颜诗画摇摇头，始终不肯答应。

她看起来虚弱极了，随时就要死去的样子。

我是得有多狠心，才能那么镇定地跪坐在她的身边，偶尔抿抿嘴笑，却不去救她呢？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的好姐姐。

“慕儿……如果我们生在普通人家……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仍然可以一起玩……一起笑……一起恶作剧……闯了祸也不怕，什么事都有大哥担着……”

许是因为她近乎凄凉的音调，我听着听着便跟着落泪，思绪低飞。

是，不容我否认，那年之前，我的确过得很快乐，无忧亦无虑。

“可是一切都变质了……人变了……景也变了……我们都已经是别人的妃子……做什么都身不由己了……我们曾经玩耍的那片草地已经不见了，那里盖起了许多繁华的房屋，将我们的记忆也埋在了泥土下……我们一起种下的那棵招如意郎君的桃花树也枯了，前不久，父亲绕不过心里的难受，将它们全烧了……”

有……真的有……

她所说的这一切，我居然都清清楚楚地记着。

“慕儿……我记得我们明明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可是近年来我试图去找回它们……却发现此去经年，往事已成空……我答应过你很多事……要带你去大娘的坟前折纸花……要亲手为你盖上红盖头，看着你嫁给你的如意郎君……可是这些我都做不到了……慕儿……虽然我不再是你的好姐姐……可是……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慕儿……真的……”

她轻轻地说着，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看着她，仍然没有说话。

只是想着，她真的会死吗？不会的吧……我还没死呢，她怎么可以死呢？

“慕儿……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姐姐吗？可以最后拥抱我一次吗……”

我歪过头，傻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动。

她的手颤抖着提起来，想要触摸我的脸庞。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双带泪的眼睛迷蒙地看着我，偶尔无力地眨一眨，顺便带下一串泪珠。

看她伸得好辛苦，我不动声色地将脸凑近了一分。

我想说算了，你演得那么卖力，我怎么可以不捧场呢？

然而她的手停在了我的眼前，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泪，带着无限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当那只手臂掉落在泥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时，我的脑子里忽然一声“哐”，霹雳哐啷砸了个七零八落。

颜诗画终于死了，而我，却莫名其妙地哭得肺都要炸开。

为什么她死了，我会那么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