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前一瞬我还在想，颜诗画的演技一向很好，她的形象在我心里是多么得分裂。这一次她的演技更上一层楼了呢，竟是惨淡地一笑就让我心里难受得紧。
我在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的时候，颜诗画就这么死在了我的面前。
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
是的，不容否认，我曾经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害过我无数次的姐姐，觉得她所有的话都可笑得发癫、一字一句都是在欺骗我。
可是现在，她真的死了，我才发现那种欲望早已不是那么强烈。
反而心底，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在蔓延。
身后一阵风袭过，离絮已经蹲在了我的身边。他探上她的脖子，继而转过来看着我：“……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他特地强调这句话就是说给我听的吗？
难道我觉得她没死的想法已经被所有人都看透了吗？
难道我的心底……真的那么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吗？
那时我已不知，是我固执得不肯相信颜诗画，还是自己不愿承认“她已经死了”的事实。
华瑶在愣了好一瞬之后，扑向颜诗画的身上痛哭：“娘娘……娘娘您醒一醒啊……”
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华瑶还是说着“醒醒”之类无用的话。我想笑她，却发现笑着笑着便又流下泪来。
“丫头……她死了……”
“所以呢？”我转过头看着他，“你是想说我的姐姐死了，我却不伤心，所以我冷血无情？呵，我就是冷血无情，又如何？颜诗画死了，我都高兴得哭了。”
“丫头你能不能看清现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觉得她有必要欺骗你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清清楚楚。不管谣言怎么传，我绝对不相信她会真的害你！”
“那是因为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冲他嘶吼，“你没有试过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一个人，却被告知是那个人一直在害你、恨你！那种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你没有经历过！”
“小淑妃！！”华瑶抬起泪脸，竟也冲我嘶吼，“您觉得娘娘为什么要骗您？！枫影的人谁都知道，娘娘最在乎的人就是您啊！娘娘不止一次警告他们，动谁也不能动您……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有尉迟麟的命令，谁也不会对您下手！可是尉迟菲是个意外！我们都没有想到为了让尉迟麟专心一致对付瑜陵朝而不分心，她会派人来杀您……”
华瑶哭得血泪相染。
“我是庶出，嫡出的姐姐一天到晚只会占着父亲的宠爱欺凌我与娘亲，最后还将我卖入宫中……您知不知道，当我知道娘娘与您并非同一个母亲却仍然那么疼爱您时，那种惊讶感有多么的浓烈……娘娘很辛苦……在您面前伪装成一个坏姐姐，即使被恨着也无所谓，希望能让您渐渐懂得保护自己……可是有时候情到深处，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待您好……”
我竟出奇地没有打断她，不反驳，也不冷嘲。
“您不知道……娘娘在人前活得有多么的累……每当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娘娘就算再疲倦，也要在睡前跟我说说她和您儿时的趣事。说着说着便会很幸福地笑着，笑虽然你们现在已反目成仇，但是曾经拥有过便足矣……”
曾经拥有过便足矣……
她这么说，就是我不满于现状了？
“知道您出事，便连安胎药都不喝急急忙忙地赶去……看着您被人赐死，娘娘无数次觉得自己没用，哭得撕心裂肺动了胎气差点大小都不保……我一直都知道，您觉得是娘娘将您失身的事说了出去……可事实是，娘娘和四王爷一样，一直觉得当年的事只不过是慕容德妃她们陷害您，想要借慕容太后的手除了您……您不是也知道的吗？娘娘也是前些日子才从皇上那里听到了当年的真相，当时四王爷也在场，就连失去记忆的您也惊讶万分，不是吗？小淑妃……娘娘怎么可能会害您呢？”她一边说，一边看着颜诗画抽泣，伤心不已，“如果她找到了慕容德妃她们陷害您的证据，哪里还会放任她们欺负您啊……”
“呵，”我苦笑，“好，我就当那次不是她泄密，但如果是这样，你为何背叛我，她又为何借打掉孩子那一次陷我于危难？”
她无助地捂着嘴，仿佛回想那些事对她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您还记得娘娘跟您坦白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吗？娘娘说，如果有一天您能出去，千万不要回颜府。以及整个颜府，只有您、秋泠和浅桐不是叛国一员。娘娘就是在告诉您，颜府很危险，除了她们两个，您谁都不能依靠，不能相信啊……宫里太危险，娘娘本来是要借那次机会移花接木，制造您死在牢里的假象，然后送您出宫，远离这尘世的是是非非，却没想到不知情的尉迟麟与将军意外地打断了她的计划……离军的侵入，让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娘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被带走，无能为力……得知您在桑离死去的消息，娘娘几乎不能自我，日日以泪洗面失魂落魄，怪自己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能保护好您……小淑妃您告诉我……这样的姐姐，去哪里找？您不知情不心疼不要紧，可是凭良心说话，华瑶不觉得娘娘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您！也请您想一想，死前还念着您、想着您的娘娘，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您！”
华瑶的怒吼喊醒了我，那些真实存在的场景令我我忽然觉得很害怕，一点点往后退，抱着头猛摇。
“不……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我宁愿相信颜诗画是个坏女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坏女人！
“不是真的……”我终于抱头崩溃地大哭。
其实我知道是自己在固执，固执得不愿相信那一切，不愿承认自己真的误解了颜诗画，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说服别人和自己。
“不！不不不——”我忽然反应过来，爬到她的身边，“不……别死别死……姐姐……姐姐别死……画儿姐姐……慕儿错了……你原谅慕儿啊……”
不停地摇着，拽着，指尖的冰冷一直传入了心间。
我骤然抱起她的身子，哽咽不已。
“姐姐……姐姐我们去种桃花……我们去欺负大哥……画儿姐姐……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亲眼看着你死去……不要……不要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