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5

我似无意地走着,没有去注意她说的话。可实际上,每一句我都听清了。甚至能想像出身后的她在说出“感慨这一生为何会如此荒凉……”这句话时的神情。

即便是事隔几月的现在,我仍能想起刚见埃米时的情景。

那时她还不知道我就是她心中恨之入骨的颜慕,所以对我倾谈,偶尔脸上露出欣慰的、无奈的神情。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那时我有多同情这个女人。

原本经历过生死的我本不再准备对任何人抱以同情,因为我开始觉得,自己的遭遇难道不是更应该令别人同情的吗?我有什么资本去同情别人呢?

然而现在,我又开始同情她,同情这个曾经誓要将我生吞活剥的女子。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都是女人,我想有些话,都不必挑得那么明吧。

埃米这一辈子或许就如她所说,真的淡得荒凉。

即便他也未曾爱过我,但至少我还有四哥哥,而她——爱惨了他,没有他的生活,对她来说一定是极其无意的吧。

“如果不是我那么嫉妒你,我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爱,果真是会让人理智崩溃的一件事,”她淡淡地继续说着,“我开始回想没有遇见他之前的自己。单纯,天真,或许也可以说是善良……就算是蚂蚁,我都舍不得去残杀它们。现在重新想想宫闱中的生活,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每日每夜,担心谁会害我,谁又会跃过我得到他的宠爱,于是理所当然的,我想要将那些可能会害我,可能会得宠的女子一一杀掉,享受他的专宠……这或许是人性的悲哀,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以及自己要守护的人之外的所有人。一步错,步步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那些罪恶会像潮水一样铺盖而来,淹没仅剩的良心。”

“不,”我很自然地接下了她的话,“其实你的良心还在。如果你真的怕我怨我,你就不会相信我,用我给你的金创药;如果你真的想我死想将我碎尸万段,你就不会在最后关头离去,不会在看到我被她们折磨时,眼角还滑下泪水。其实我都知道,那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

“颜慕……你这么说,让我情何以堪……”

“我并非要维护你或者安慰你,我只是说事实而已。种因必有果,如果不是我们在崖上结了怨,我就不会与他有任何纠结。你恨我是应该,因为我的确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虽然,那并不是我所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一个道理。一开始,你或许只是恨我,在我没有真正侵害到你的生命前,并不准备对我下手。是司马磬雪蛊惑了你,蒙蔽了你的双眼,不是吗?”

“不……如果不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就不会造就现在的结局。”

“我记得我说过,嫉妒心,永远是最强的利器。你的身边没有只有邪没有正,没有及时得到良人的劝谏,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也很正常。——后宫真的遣散了吗?司马磬雪呢?司马茸儿呢?她们都去了哪里?”

她摇头:“我不知道……后宫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我只知道司马磬雪离开时仍然在咒骂你,她要你不得好死……她说是你让她变成了今天这副下场,有朝一日定会找你算账。或许……她只是说说吧,她想做,毕竟也没有那个能力。”

“呵,我知道,从小到大她都在恨我,恨早就已经扭曲了她的人格。或许她到现在还生存的理由,就是我还活在这世上吧。”

“至于司马茸儿,她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但她在离开前把真相都告诉我了。那一刻,我才算是真正醒悟。”

醒悟……呵,能醒悟也是好事。

“颜慕,你不能体会一个人后悔莫及的心情……”说话间,我又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当我知道从前所想的、所做的都是个错误时,那种恨不得将自己捏死的心情,你永远不会体会……我后悔恨你,后悔害你,后悔将你逼上了绝路,后悔残忍地将你推向死亡。这一切的一切,与我感同身受的,我想——只有他。”

我又停下,忽然迈不开步子。

他么……呵,他凭什么与她感同身受?

“我知道如今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但也请你想想,颜慕,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事到如今,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我骗你,对我有好处吗?又对你有坏处吗?你一直很理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如今你好好想想,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是心痛啊……当你看着你所爱的人日渐消瘦,一日一日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活力,甚至不想再活下去的时候,你才会知道那么久以来,我心中所承受的痛苦。”

“不要说了。”

她像是听不见我的话,继续说:“那种痛,比痛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一万倍。他痛你的痛,我痛他的痛,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苦笑:“我不明白。我不能明白既然痛,又为何要去造就这种痛?还是那句话,种因便有果,你种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如今承受的痛是你们自己带来的,怪得了谁?”

“我不怪谁,你说得对,事到如今,我谁也不怪。我只是心疼他,不能忍受那样高傲的人居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说句不好听的,颜慕,如果他没有遇上你,他会活得比现在好一万倍。”

“呵,同样,如果我没有遇上他,我也会活得比现在好。你应该怪他不该招惹我。既然他不想活了,为何不去死?你不是说他很爱我吗?呵,那我死了,他还活着做什么?去死不就好了吗?为何可笑地活到现在,然后和我说,他很后悔当初的做法,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恨不得让我亲手杀了他?他是以为我还爱着他,绝对不会对他下手才这么说吧?可是他错了,我颜慕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一切都是他以为而已,事实上,我真的下手了——没有一丝犹豫!”

————

默默看文不露脸的姑娘们……乃们会不会太默默了?

出来让偶啵一个吧~=v=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