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6
我转过身，狠狠地说着每一个字。
那是一种深入心底的恨，连带着我那未能出世的孩子的怨恨。
我以为埃米又会朝我大吼，说着那些荒谬的理论，可出乎意料的，她很平静。相反，她只是淡淡地苦笑着看着我的眼睛：“你错了。我想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平静，所以你根本想不到惩罚一个爱你深入骨髓的人的最好办法。死？呵，真好，这绝对是史上最善良最直接最能解脱一个人的办法。如果第一日你的冤魂就上来找他索命，并成功了，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相反，我会每日去拜你，感激地谢谢你。”
“你疯了……”我一步步后退，不管身后有没有人，“你又疯了！”
“不是我疯，是你混乱了。如果我说，他活着，只是为了惩罚自己，你信么？我猜你一定会大吼着说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是吗？当他知道错怪了你；当他知道他害死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当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你；活着，就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颜慕，我知道这一切你都懂，比谁都懂，否则你不会绝望地走上这一条路。其实你知道，如果他爱你，下半辈子都将活在自责与内疚中，不是吗？”
我绝然反驳：“你乱说……你乱说！我没有那样想过！”
然而下一瞬，脑子里又冒出那日的情景，一字一句清晰地浮上来。我想起自己“死”前说的话，想起“死”时心里的想法，渐渐地——
与埃米的说法不谋而合。
“不是那样的……不是……我没有那样想过……”
“丫头，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习惯了选择，”离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当你对一切绝望，你选择了那条路；当你醒来，你选择抛弃过去；当你记起大部分，你还是选择遗忘一些不愿想起的事；而现在，当你记起了点点滴滴，你选择了不相信。”
我讨厌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一切都不曾存在，那是你们的幻觉！”
“是不是幻觉，其实你心明如镜。我知道，是他伤你太深，所以你恨他入骨。但同时，你敢说，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了吗？”
“一点都没！我爱的是四哥哥！”
“那你随我们出来干什么？”
我不甘示弱地看着他：“那你是想让我看着埃米活活磕死吗？”
他不肯退让地逼近：“有何不可？你不是说，你是心狠手辣的颜慕吗？你能将一个夺你清白的人推下山崖，能将伤你至深的人送下阎王殿，又为何不能将间接害你残‘死’的她送上归途？这对心狠手辣的你来说，很难吗？”
我被逼得哑口无言。“因为……因为……”
“因为你对他还有感觉！所以你的潜意识要你去救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掉！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你骗不了自己，也同样骗不了我们，你的的确确希望他能活着！”
离絮忽然变得很可怕，我震了一震，脚扭了一下就要摔倒。
“小心！”眼前的埃米惊恐地大喊一声，忽然向我跑来。
我以为她只是要扶住我不让我摔倒那么简单，然而她却费解地抱住我的腰际转了个圈。我愣神想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什么东西穿透肉体的闷声响起，近在咫尺。
一瞬之后，背上有了温温热热的感觉。很快，埃米开始呻吟。
“啊——”
周围传来无数尖叫声。
“啊！死人啦！”
我浑身一震。
“埃米……埃米？”我慌忙转过身，没了支撑力的埃米向后倒去，“埃米！”
我飞扑而去，迅速接住了她的身子。
看着那穿透她胸口的箭羽，我的脑子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了。“不……不！你没事的，放轻松，慢慢呼吸。”
她好像呼吸困难了，染血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我无法接受，刚刚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的埃米，现在却快要——
“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离絮挥剑而上，挡开那些冲我们飞来的箭与人。
“埃米……不要死……千万不要死……我带你去看大夫！”我慌忙将她扶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走着，“你会没事的……”
我使劲地咽了咽，试图消去包围着我的恐惧感。
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颜慕……”
“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了……我们先去看大夫……”
“没事……这样……我就算把命还给你了……”
“你听着，我不要你的命！你给我撑着听到没有！”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为了我而死！我不能背那么多罪孽！
身后那些打斗声还持续在响，好像在近了……近了……
我呜咽几声，扶着埃米艰难地往前走。可是她终究是撑不住了，脚下一软，连带着我也摔在了地上。
“埃米……埃米起来！”我爬到她身边，使劲地拉她。可是没用，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她依然倒在地上，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我什么都做不了，做着无谓的挣扎，抹着一脸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埃米……埃米你别死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句话，回答我好不好……你起来……我们去看大夫……埃米……”
“颜……”
我蓦地止住抽泣，惊喜地拉着她的手：“我在……我在我在，太好了……不要怕，没事的，走过这条街就会有医馆了，我们马上就能到了！”
埃米提起她沾了血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你一定……要……要去……救他……”
“我不！埃米你给我听着，你若是死了，我绝对不去救他！你听见了没有！你死了，我会让他给你陪葬！”我想要演得像一点，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点点失去生命，我竟会感觉到无尽的恐慌与害怕。
“呵……你……你不会的……”她艰难地发着音，全身不停地颤抖着，“颜慕……相……相信我……他……他真的……真的……很……爱……你……他会……会忘了……你……那完全是……因为我……我……我给他下了……情降……”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什么都听不到……埃米你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你该死的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诅咒我死……为什么……”
“你死……他也死……”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又嵌入我的肌肤里。她忽然将身体抬起了一些，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救他……一定要……救……”
她来不及说最后一个字，气骤然卡住上不来，几乎只是一瞬间，我赶不及做任何措施的时候，手臂上的力道猛然消失。
我怔怔地把视线从手上移回来，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死在了我怀里。
“埃米——”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哀，抱着她的身体痛哭。
“埃米……”
我抬起头，离絮带着一身献血狼狈地站在我面前，悲伤地看着埃米。“我来迟了……”
我亲昵地抱着她，感受她最后的体温，两串泪簌簌地落下，泪涟涟地看着离絮无言。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我吼着，“我们不是要去救人吗！为什么反而死了人！为什么？！”
离絮怔了怔，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神情一变，转头一看，又冒出了一堆黑衣人。
他几乎是极速向我奔来，抓起我的手开始奔跑。
我被一股力拉走，埃米没了支撑力摔倒在地上。
心一惊：“埃米……我们不能丢下埃米！”
我试图甩开他的手，可是他却拉得死死的，怎么都不放开。“我们自身都难保了！我们已经少了埃米，你不能再出事了！”
“她为我死的！”我嘶吼着，“她尸骨未寒啊！我怎么可能让她躺在那冷冰冰的地方！”
“你再磨蹭，躺在那儿的人就是我们了！丫头，就是我死也不能让你出事的，你不明白吗？！”
我忽然怔住，原本就没干的泪又开始猛掉。
为什么就连他，一个与我没有多大关系的人也要拼死保护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一股酸楚在蔓延。
我几乎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不可以……你还有小肉包啊……”
他稍作停顿，又开始拉着我飞奔。而我，终没有再做挣扎。
我看着他浑身的血，已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哪些是他的血，哪里又是敌人的血。
在我分神的时候，我们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我愣住，前方的出口，集齐了另一堆人。
他们两头包围，慢慢地向我们靠近。
“我们的目标只是颜慕，识相的你马上离开放你一条生路！”
是我？他们的目标居然是我？
“放马过来！”离絮没有认输的打算。
而我，在他放松之际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丫头？”他转过来，怔怔地看着我。
我取下发上的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一步步后退，离开他的身边：“这事与你无关……不要……不要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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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不是涨价了，而是多了一千字，怕有的同学误会，稍微解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