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凋伤枫树林7
缓缓站起身来,酒壶掉落在地,眼神凝望在那舞动翩翩的女子身上,神思却似飘过了万千年,过往种种尽皆自脑海中穿梭而过,如此多日的压郁心绪,似被这舞袖一抖,便消逝不在。
这女子,怎不是那暖春四月,流艳杜鹃的绯红衣女子?怎不是那一舞动心,天地失色的倾城佳人?
缓步穿过舞裙锦袖,香风阵阵如缕,倏然伸手揽过中央领舞的绝色女子。
名鳟猛地一惊,慌忙挥手示意众舞姬退下,偌大宣室,光亮的青砖地面,映着一双相拥人影。
名鳟亦忙退了下去,殿门紧紧关闭。
怀中女子却猛地一抖,伏在帝王胸口,只觉心跳陡然加剧,娇喘细细。
“陛下……”女子微微抬首,却见刘浚一双眸,光影交叠,焕影迷离,脉脉幽茫异度万千华彩,似掩去了这满殿高烛茫茫火焰,月虽皎洁,却亦比不得眼前男子夺目的光华。
女子胭红满颊,却望着他,窘迫的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觉他的目光中,映出的是自己,却又依稀不是。
刘浚凝望着她,女子翠眉含黛,烟丹点唇,凝白肌肤,一抹娇霞红灿,其美便似人间仙女,更比那宣室插满的暖菊花,更添娇艳。
“好一个……佳人难再得!”刘浚幽幽念起这一句,修指抚上女子脸颊,女子微微垂首,赧然道一声:“陛下……”
那声若流莺婉转,娇却没有云落般的清净,可风韵别成。
缓缓回过心神,却仍旧拥着怀中娇婉艳媚的绝色女子。
他已多久未曾赏过如此歌舞?
“叫什么名字?”刘浚柔声问。
云落略有羞涩,轻声答道:“回陛下,奴婢秦妍。”
“秦妍?”刘浚道:“何时入宫?”
秦妍秀眉微低,怯怯道:“有三年了。”
“三年?”刘浚疑道:“朕怎的从没见过?”
女子已喘匀些气,悄悄抬眼,娇声道:“宫中舞姬歌舞乐,难得演上一回,听闻陛下只爱看卫皇后跳舞……”
忽觉失言,忙跪下道:“奴婢有罪。”
刘浚眉心深凝,惘然怔在了当地!
只爱看卫皇后跳舞,只爱看卫皇后跳舞,是啊,是啊,他喜欢,可他看过的,却只用十根手指便可数的清楚!
不禁冷冷笑出声音,浩浩大殿,那笑声如同穿透了九霄云层,直上天庭!
秦妍不禁身上一抖,望着帝王冷笑巍巍的背影,眼中一片惊恐。
“陛下……”秦妍颤声道。
刘浚这才回身,望着女子悚然目光,终究平下口气,低身扶起跪地上的女子,目光深深:“方才你唱的是个什么曲子,朕可从没听过。”
秦妍见他面色稍霁,起身含笑道:“回陛下,这首《佳人曲》乃女婢兄长秦延夫所作。”
“秦延夫?”刘浚凝眉:“怎么听着也是耳生呢?”
秦妍嫣然道:“家兄是宫廷乐师,这宫中难得舞乐,凡是大典,也并不见他。”
刘浚轻轻抬起她娇细下颌,几乎望进了她的眼眸中:“真好一个佳人难再得!”
秦妍颊上流火,却依旧笑若明霞。
腰上倏然一紧,女子绝色容颜笼上一层浓浓娇红,帝王怅然微醺的眼,流露情丝万千,吹吐在耳边轻轻一句:“以后,不必再以奴婢自称!”
秦妍心上一颤,却不容过多思想,已被帝王打横抱起,庄素的宣室,高烛明红,依旧绚烂迷离、春风旖旎。
次日,大军开队出城,浩浩烽烟,尘沙飞扬。
宣室一夜春光,献歌舞姬秦妍册为夫人,赐居合欢殿!
合欢殿,似总是雨露丰润的殿阁,华丽仅次昭阳殿的宫阁,便是帝王隆宠的象征,一连多日,刘浚皆宿在合欢殿中。
如此情境,是这般熟悉,曾几何时,这样占尽了风光的女子,此时正独居在昭阳殿里,在宫女内侍们嘤嘤的议论声中、在夫人嫔妃或闲来无事或幸灾乐祸的言辞中、在旁人闪躲的目光中,似乎到处都在传扬着这位新夫人的美貌与温厚。
昭阳殿秋意深浓,窗棂仿似都结了秋霜,云落一身浅绯色滚缎锦衣,一层月白色薄柔纱轻盈如雾,静静立在窗边,窗外菊香溢溢,簌簌花信与风共舞。
“叶桑,你可见过秦夫人吗?”云落立在窗边,只是淡淡道。
叶桑小心回话:“偶然见过两面。”
云落拂一拂鬓边碎发,无意道:“是怎样的女子?”
叶桑略一思量:“容色姣好,堪称绝色,待人也极温和的。”
捋在鬓边的手微微一滞,云落缓缓回身,望向叶桑:“哦?果真是这般百里挑一的女子?”
叶桑连忙低下头去:“可比着皇后,终究少了端静与高贵。”
高贵?云落嗤的一笑:“何为高贵?她宫廷舞姬出身,我亦为歌女出身,又有何贵贱之分?”
叶桑赶紧道:“是,是,奴婢失言了。”
云落笑笑,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无妨,若非是艳压群芳,又怎能配得一曲《佳人曲》呢?”
说着,幽幽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唇角含笑,目中隐有丝丝晶莹,神思亦飘渺如絮,脑中幻想着那将是怎样一个女子?是否,也如自己般,有无奈更有纠结?
许久,回过心神,道:“叶桑,拿镜子来。”
叶桑转身取了,菱花铜镜,映出女子绝色容颜,纤指抚上微白脸颊,岁月只在其中留下了风情万种,并无碍她亦足以倾城的绝美。
曾记得,他信誓旦旦的誓言,温柔缱绻的眼神,和那一次次共赴生死的劫难。
可一切终究破碎得如此轻易,云落冷冷一笑,曾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对这样的男人动一分真情,不然才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命运由不得她,一天一天的日子由不得她,他在身边,她恭谨端庄,他不在身边,她牵肠挂肚。
她始终分不清这样的情愫,究竟与严萧那般朴素的心念有何不同。
可是,是爱是敬,是深情抑或是感动,在此时此刻,却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另一个女人还是如期的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她心中荒凉,却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也许,那晚的枫树林,是安慰她的一个缘由吧?只是心中始终有一个心结——
陛下,你就是看到了,却为何不说,不干脆废掉我呢?
她始终,想不明白。
日复一日,她只是庄重微笑的面对冷眼笑话的人,只是淡淡听着一句句流言飞语。
也许此后的日子,便都是如此了吧?
身体、精神以及时光,俱都这般重复的日子里一点点倦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