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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凋伤枫树林6

宣室,殿内熏了极淡的冷禅香,坐上男子一脸肃然,修眉若削,紧紧聚凝在一起,手中玩弄着一颗碧玉配饰。

殿下男子,恭敬的站着,适才,突地接到紧急军情,刘浚立忙召集了群臣众议,令不日,由车骑将军杨询率游击将军苏建,强弩将军李沮,骑将军公孙贺,轻车将军李蔡出朔方,将军李息、张次公出右北平,征伐云疆。

严萧随杨询一军,宋子云亦被排在杨询手下,意在培养。

议后,却独独留下了殿下男子,许久,又是一言不发。

终于捏一捏鼻骨,沉声道:“严萧,你这几次一力请战,便连朕如此留你在身边护卫都是不能阻拦,更听说,你在战场上可谓是不遗余力、冲锋陷阵,丝毫不顾个人安危。”

严萧道:“上阵杀敌,乃臣之本责,理当如此。”

“哦?”刘浚玩弄玉佩的手突地停止,抬眸望他:“便真那般想死吗?”

严萧身子突地一栗,举眸望去,正对上君王幽深邃远的眸,只见刘浚面色沉沉,神情无异,只是目光明灭不定。

心中突有种异样感觉蔓延开来,背上冷汗涔涔,只恭声道:“为军者,自当战死沙场,在所不惜。”

刘浚冷笑一声,随而是疲累的一叹:“好,果然……赤胆忠心!”

字字咬紧,似乎皆咬在了严萧心里。

正欲言语,刘浚却一挥手:“去吧,朕累了。”

望着君王微微闭着的双目,仍有威严闪动,严萧缓缓低身,道:“臣,告退。”

刘浚再未言语,只待严萧转身,方才猛然睁开双目,凝望着男子背影缩小在宣室殿口,方才冷冷道:“去,传宋子云来。”

身边名鳟忙应命,匆匆而去。

夜,轻寒。

阳天摆了酒,与严萧对饮,严萧杯杯饮尽,眉心不展,对月怅然。

阳天一笑:“严大人似是颇有心事。”

严萧望他一眼,那目光仍旧清淡然,不着一丝世俗,严萧笑笑,如今,像阳天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举杯道:“阳先生有请,自是要多喝几杯的。”

阳天一笑:“呵,就只恐怕阳天这酒……不足以解忧啊。”

严萧凝眉,但见阳天依旧平静无波的眼,低垂在酒杯中,意味不明,僵涩一笑,道:“可不知阳先生可有解忧的药方,严萧愿千金以求。”

阳天为严萧斟上一杯酒,挑眸而望,那眸光流转清酒余光:“千金……便不必了,药方倒是有一副。”

严萧看他道:“哦?”

阳天悠慢的自怀中掏出一简薄纸,月色添白,映得那一纸白色格外晃眼。

“不知此方可解大人之忧。”说着,递在严萧手中,严萧展开望去,一字字读来,突地,手上一紧,目光凝聚在右下方娟秀小字之上:枫树林,严风萧,树影乱,彻骨寒,且珍重。

猛然举首,望向阳天,阳天依旧悠然的饮下一杯清酒,容色无动:“大人,这方子,可还好吗?”

忽的想起宣室中,刘浚那幽而无边的目光,不禁身上一瑟。

原来……如此!

严萧四周观望,但见阳天这屋,小而清雅,却是极僻静的居所,静下心气,只默默垂首:“多谢阳先生。”

“不必。”阳天亦是几杯下肚,目光有些醺醺然,却道:“严大人,阳天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萧道:“先生但说无妨。”

阳天放下酒盏,向是无扰世事的目光,终究凝了一分沉重:“严大人,陛下已久未曾幸于昭阳殿,想这其中必不是没来由的,我……只有一句话。”

与严萧目光相对,郑重道:“阳某,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严萧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阳天,阳天目中是极少有的正色光芒,如是夜淡薄的月色,忽而蒙了一层轻灰。

“阳先生……”

“不必多说。”阳天打断了他,举杯相对:“严大人,听闻不日又将出征,阳天在此敬过大人。”

严萧亦不再多言,杯盏相击,目光交换,一切尽不需多言。

终于,明白了刘浚今日的异样,终于……懂得了那令人毛骨生寒的目光……

云落,我且无碍,只是你身在后宫,万要多多保重!

一夜酒烈月薄,觥筹交错,两个人醉倒在月色下,各有一番苦涩心事。

宣室,亦是同样的月色,惨淡而清白。

酒盏歪斜,香烟袅袅,君王杯杯饮尽,已然不可解去眉间之扰。

精雕龙腾酒壶紧握在手,淡淡香烟渐渐隐没在浓郁酒气中。

名鳟看着心里发慌,小心道:“陛下,要不要传支歌舞进来。”

歌舞?刘浚面色一动。

想想,已是许久许久未曾看过歌舞了,自从那一天,明媚春色,杜鹃花下,凉亭后看了那绝色女子一舞凌绝后,便从此再没看过旁的女子一支歌舞。

可那女子……却难得为他舞上一曲。

见他沉思,名鳟正欲身去,刘浚却轻声道:“传吧。”

名鳟忙应了,急忙向外跑去。

如今陛下脾气越发不定了,已无端惩戒了不少人,甚至连一些个臣子都被罚去了俸禄。

今日既有此兴致,真真难得,择了最好的歌舞姬,连声嘱咐,定不可出半分差池。

宣室,更了红烛高火,男子手执酒壶,眼神微怅,异芒暗度,却一副心不在焉的寂寥。

雅乐悠扬盘旋而起,丝丝流音飘渺,清远又似尽在耳边。

刘浚稍稍抬眼,只见一众舞姬舞衣荡漾,迎风弱柳,渺渺衣袖盈盈飞舞,一阵香风细细袅袅。

不过艳俗的女子罢了。

刘浚瞥一眼,仍旧贪恋于杯中之物。

突地,乐声流转,流音划过耳际,一声,若仙莺高啼月梢。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此音此乐,世间,分明只有一人可唱的如此真切。

云落……

猛然举首,只见美人们巧笑倩兮,双臂开展,盈盈围作层层错落的簇簇花苞,仙乐曲折蜿蜒,声声流簇,紧紧包裹的花瓣儿,水袖一甩,荡荡舞衣,空蒙凄迷。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歌音再度聆聆而起,渐渐低弱,最后一丝音韵,渺然如梦……

水袖渐渐退开,一一呈现作花苞绽放的颤动。

一众水翠色烟罗袖中,竟盈盈立了一名女子,女子红唇如丹,眉眼若画,刘浚缓缓放下酒杯,眼前一阵恍惚……

不是云落,不是她!

可是,那女子楚腰杳杳,纤指细细,挽一手兰花捻,纱袖荡荡如烟,似浩渺波粼中一朵初绽莲荷,盈盈若雾,秀致独立。

好一首曲子,好一首歌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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