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洛的用心 (1)
第四十三章洛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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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钰凌被囚的第七日。
按照我跟狐狸的计划,今晚我们便会将她从牢中放出,派人送她去江南一带安家。
本想今天安心待在府内处理此事,可是皇后婶婶一道懿旨传来,我不得不屁颠屁颠地颠去宫里。
话说,由于我之前昏迷五日,惊动了太医院的御医们,皇宫里那一大家子都知道我患了“嗜睡症”!我醒来后,太后皇后这嫔那妃的纷纷派人来相府请我进宫叙旧!
依我看,她们分明是想招我过去嘲笑我一睡五日不起的传奇经历的!本霓可不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想捏便捏!也不是傻蛋,白去给她们当笑料!于是乎,我便一直推辞身体不适,想赖在府中避风头。
可是天不遂霓愿,因为之前洛丫头冒充我四处闹事的事传到了皇宫,皇帝大叔和皇老太婆一个龙颜大怒一个凤颜变色,下旨要刑部彻查此事,严惩罪犯!
我这人啥缺点都没,唯一不好的就是“心太软”!
为了保全这只病歪歪的洛猪,我这个“大病初愈”的可怜虫刚休息了两天,便不得不每天进宫去请安耍宝逗他们开心。
我在为这神棍洛解释时,谎称阮家的洛小姐是我认的干姐姐,她冒充我闹事是跟我打赌闹着玩的。
听了我的话,以太后老太婆为首、皇帝大叔撑腰、外加皇后大婶以及这嫔那妃的落井下石,一帮子皇亲轮番给我上了长达五天的思想教育课!课题总结来总结去就三个——
一说:我贵为公主不应随便与百姓结拜,不然有辱皇室威严!
我勒个去!百姓?阮洛洛那种大户千金如果算是百姓,那她驴哥不就是草民一个?皇爷爷当初要我嫁给草民都不怕辱尊严,我认个姐姐就辱了?真是“只皇帝点亲,不许大霓认姐”呀!
二斥:我不应纵容洛丫头闹事,闹得民怨连天,名誉大损。
切!幸亏闹事的是洛猪,那丫头道行尚浅才没将京都闹得翻天覆地!大霓我这千年祸精若是亲自上阵,保准能将京都闹得鸡飞狗跳、民怨直接遮了那个天!不过——我有纵容她吗?她是自个纵容自个好不?这冤大头我先担着,改日再向她讨来!
三责:我贵为公主却扮成桑静立抛头露面做起了坑蒙拐骗的生意,有损皇室体面。
听到这,我登时焉了!搞了半天,我平时的小打小闹毛手毛脚宫里这一大家子知道得那是一清二楚呢?!亏我还一直自我良好地认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杠杠地密实呢!哎!信息时代,何来秘密可言?
经过宫里若干架战斗机对我长达三天的狂轰乱炸,我那坚强的小心肝终于在这唠叨声中百炼成钢百毒不侵了!
洛洛这死丫头,话说我这祸精生在人世二十年,从来都是我闹事,别人跟我着我屁股后帮我收拾烂摊子的说,怎么一遇到她,整个就角色大反转了呢?
从皇宫出来后,我来不及回府换装便气势汹汹地冲向醉尘院准备捉拿洛神棍出气!然,却从醉尘院主管玉匴口中得知——
当日洛丫头跟我分开后,独自潜回醉尘院时被病驴派人当场捉了回去!驴因为她私自下山和偷走了鱼坠子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她关在了阮家在京都郊外的豪宅中,准备重阳节后将她送回天宇山。
我一听,那成钢成铁成仁的小心肝立马软了下了,仔细思索一番后,决定先处理完钰凌的事情,再去营救这只被囚的洛猪。
当我穿着华丽的宫装,蒙着面纱在晨晚两丫头的陪同下从醉尘院后院来到大厅时,“绿泥十二钗”中的三四五六钗的窃窃私语传进了我的耳朵——
三钗籽婧一脸悲戚:“真没想到,钰凌风光了四年,最后竟死的这么凄惨!听说她自缢前自己剃掉了眉毛,挖掉了双眼呢!说是要将穆大人喜欢的眉眼留给他,真是可怜可悲!”
闻言,我身形一顿,一股寒气直逼心脏——
她们说,钰凌剃了双眉,挖掉了双眼?她们说,育龄妇女自缢。。。。。。死了?
身体微颤,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不可能!虽然狐狸开始说要按律对她除以死刑,但是后来他答应我要免她一死的!他答应我不会张扬这件事,他答应我关她七天待事情平息后,就派人将她送走的!他答应我要保住她,又怎么会让她死?
六钗沉媶垂眸敛色:“自做孽不可活,听章大人说,她诅咒公主一事穆大人虽然没有上报,但皇宫的情报组织已经掌握了证据,这次赐死是皇后娘娘今个晌午下的密旨。而且,那毒药短刀和白绫是娘娘指定要穆大人的亲卫谷镜亲自送去的,娘娘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钰凌认为赐死她的是穆大人和公主,让她死前先死了那颗疯魔的心。”
皇后婶婶今天中午下的密旨?
我头一阵猛疼:怎么会?今天我在皇宫听她唠叨了一个一天,她好像并不知道此事,既然不知道,又怎么下密旨处死钰凌?
我转身看向晨儿,她脸色微变,上前拉住我的胳膊:“小瑜,我们回去吧?”。
我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向厅堂中的一个圆桌前坐下。晨儿,你不愿告诉我,自然有人会告诉我!
四钗梨荚一脸的不以为然:“要我说,钰凌走到今日都是自找的!区区一个琴女,竟然妄想跟当今最受宠的风瑜公主斗,她不是找死的吗?没想到的是,谷镜侍卫这些年来对她一片痴心,处处帮她制造与穆大人在一起的机会,最后竟然亲手将她送上了死路!”
谷镜?那个沉默寡言,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塑的谷镜竟然喜欢钰凌?难道狐狸当日醉酒,是谷镜自作主张送他去的钰凌阁?
为什么?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送她走向死路?
为什么当我以为自己理清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事我不知道?
五钗笋缈瞪了一眼梨荚,开口道:“姐姐,钰凌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再说她的不是了!说句心里话,换做我是钰凌,我会觉得死去比活着要快活的多!你们也看到了,穆大人虽说独宠了钰凌四年,但这四年来你们见他留宿钰凌阁几次?一只手的指头就够数的吧?”
籽婧接话道:“妹妹说的没错,全天下的女人因为穆大人给她修了这钰凌阁,全都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就连我们不是也一直。。。。。。”她嘟囔着瞟了剩下三人一圈。
沉媶叹气:“是啊,之前我们一直不是很喜欢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满她得到穆大人的青睐吗?没想到,穆大人对她的好最终竟逼他走上了不归路。”
原来,这四年你一直被排挤被孤立吗?
钰凌,你理所应当恨我不是吗?换做是我,我也会恨那个摧毁自己幸苦经营了四年的幸福泡沫的女人。钰凌,我不怪你诅咒我,我真的不怪你!
还有——
我真的没想过要让你死!
洛洛!
对了,那洛神棍不是说,最后要她生还是死的抉择权捏在我手中吗?
我要她生,为何她偏偏会死?为何她会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神不知霓不觉死了?
阮洛洛,我要去找她问问清楚!我问她为什么要说我掌握了钰凌的生死大权?
如果她没有这么说,我便不会因为狐狸一个点头,就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可以保得住她!
如果她没有这样说,我就不会将她搁置在牢中七日之久!如果我早些时候放她走,她便不会有今日的惨死!!!
想到这,我握紧拳头从位子上站起来,侧过身对身后一脸慌乱的晚儿说:“先不回府了,本霓要去趟阮府,让那洛神棍为我卜一卦!”
2
我们来到阮家在城郊的别院时已近黄昏。
我和两个丫头刚走出马车,立马有家丁恭敬地上前行礼:“草民恭迎风瑜公主!”
对于某驴“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我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因此并未露出惊讶之色,衣袖轻轻一挥,开口道:“免礼!”
“我家主子在院中恭候公主殿下多时,公主请随我来!”
我慢移莲步上前,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我绝顶聪明料事如神的千年妖霓又被某头奸诈的病驴算计了一回!
心里暗自捣鼓:莫非今天在醉尘院看的那场“四个女人的八卦戏”又是他处心积虑的安排?
可是,他如何料到我知道钰凌之事后会来阮府?
这次,我可是完全冲着洛丫头来的,跟他八竿子打不到边呢!
当我走进这古韵盎然的深宅大院时,愕然发现——
整个宅院的总体布局是以府中的半圆型湖泊为中心,临水布置了形体不一、高低错落的楼阁轩榭,其间有漏窗、回廊相连,整个府宅以江南水乡的特色为格调,取自然山水之本色,景色简洁古朴,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胜,而以自然为美!
这倒是与阮靳律那雍雅贵气的气质截然相反!
走过廊腰缦回的水榭亭台,我们来到湖畔的六瓣莲台之上。抬眼望向半湖,湖面波澜轻漪,晃漾渺弥,美得恍若一幅幽远宁静的水墨画。
一个恍忽,脑中的疑问已脱口而出:“这湖可是天然湖?”
“启禀公主,这别院是我家公子为主子回京能有个修养胜地而建,而这湖也是公子专门为主子而挖的,是人工湖。”家丁面色谦和地解释。
我心里一惊,蹙眉问:“你说的公子是阮靳律?”
“正是!”
“那你口中的主子是——”
问题还没问完,耳畔忽地传来一个轻灵的女音:“那主子便是本洛!”
蓦然回头,那个玉匴口中被“软禁”的洛丫头正怡然自得地悬坐在莲台边上那棵参天古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爽歪歪的模样哪里有半点被“禁”的痕迹?
我心里一个激灵,立马明白了这次设计引我来的罪魁祸首正是树上那洛神棍!心中顿时火气郁结,伸手指着她气呼呼地吼:“臭丫头!本霓正欲找你算账,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我是故意骗你的!”
我的话还没出口,这丫头却已坦荡荡地开口应答!搞得向来应变能力超群的“随变专家”——“随机应变+瞬息万变”小霓霓,哑口无言地呆愣在原地。
“你你你你不是算错了?而是故意骗我的?”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瞪着她。
“确实如此!”她飘悠悠地从树上飘下,抬起下巴对家丁吩咐:“你先下去。”
然后,转身看向我身边的晨儿和晚儿:“两位美人,我有话对瑜美人说,不知两位可否回避一下?”
我朝她们点头示意,两个丫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退下。
待她们走远,我气哼哼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声质问:“阮洛洛,你为什么要骗我说钰凌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中?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话间接害死了她!”
“风瑜,我当时若不说这慌,你今日会来见我吗?”她望着我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语气不卑不亢:“我早已算到她这次必死,才会在你离去前说出那句话,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引你来别院见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骗我!如果你不骗我,我完全有能力让她活下来!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有多惨?她剃了双眉,自己挖了自己的双眼!你若不骗我她便不会死,更不会死的这么惨!”
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对她喊着,意图将全部的责任推卸到她身上!
此时此刻,我需要她来帮我减少心里的负罪感,我需要嫁祸给她来让自己心安。
不要骂我,我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向他人转嫁悲伤罪孽,以换取自己心安理得的大大大大俗人!
“风瑜,你不要傻了!这都是她的命,是她自己作的孽,没人救得了她!巫术本就是冥胥国明令禁止的歪风,她用布偶诅咒皇室成员,按律是要以凌迟之刑处死的!这些难道穆袭水没有告诉你吗?”
我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她:“凌迟?”
狐狸说,她按律应处以死刑,但我并不知那死刑竟是——凌迟!
“是!风瑜,你知道什么是凌迟吗?你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吗?那意味着她死前将受尽折磨,死后将体无完肤!能自缢而死,她已是得到莫大的恩赐!”
这也算是恩赐吗?我到底生存在一个怎样的世界?
“风瑜,她剃掉眉,挖去双眼,是对自己爱情的一种解脱。就算入了黄泉,她也再无牵挂了,她已将让她最恋念的他所最牵挂的眉眼留在了世上,就可心无异念地离开这让她万念俱灰、恨意噬心的尘世!这也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钰凌,你真的走得毫无眷念吗?死,对你而言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洛洛将手搭在我肩膀上,稳住我颤抖的身体。清幽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的灵魂深处,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风瑜,我早已卜到钰凌这次的死劫并无化解之法,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她这天定的命数!”
顿了一顿,她睫毛微垂,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晕:“虽然当时跟你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时辰,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心地纯良,待人宽厚,以你那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性子必定会想尽法子逼穆袭水救她。”
呵,你真是了解我。我确实曾撒泼耍赖+装娇耍媚地死缠烂打,让狐狸徇私枉法放过她。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吗?好,我告诉你!我对你这样说的目的有三:一是让你放宽心去处理此事,以免你做出极端的举动;二是给你这个理由将心中的负罪感转移到我身上;第三点是最主要的一点,那就是引诱你这死心眼的丫头来别院找我发气抱怨,如此我便可以一次帮你从心里彻底跨过这个槛,免得你一直想不开,自怨自哀,伤神又伤身!”
我一愣,心里一动:原来,你的用心是如此的良苦吗?
她见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拍拍我惊怔僵硬的脸颊,眼角处荡漾出星星点点不羁的笑意:“风瑜丫头,我阮洛洛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你就当是我害死了钰凌便好,我可是打心眼里巴不得这个妒妇早死早超生呢!”
我避开她灵气逼人的双眸,垂眸看向玉石铺筑的地面:“她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般恨她?”
“因为她对我未来的徒儿有怨有仇呀^我徒儿就等于恨我嘛!我还是那句话:‘对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没有必要心软,对敌人的仁慈等于间接对自己残忍!’我阮洛洛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自残的人,当然要对她狠一点才对得起自己!”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我终于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意。没想到她的这番谬论竟然让我那混沌不堪的大脑突然如醍醐灌顶般清晰明澈起来。
是啊!死,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接受仇人施舍的“生”,对她而言应该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吧?
这洛丫头真是一个奇女子!一个比我更张狂无赖、更敢爱敢恨、更洒脱不羁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