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洛的用心 (2)
她的寥寥数语让我心里纠结的不安自怨顿时消散殆尽,同时心底慢悠悠地升腾起一股想要调侃这丫头的兴致!
“洛丫头,你不是道家人吗?道家人不是应该以普渡终身为己任吗?为何你会如此心狠手辣?”
“傻徒儿呀!你说的那是佛家好不好?你知道佛教和道教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吗?”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得意地看着我。
“?”我一脸迷糊:“是什么?”
“佛家会劝恶人皈依行善,而道家会让无恶不作之人——魂飞魄散!”说完,她张牙舞爪地做出一个魂飞魄散式的“优美”动作。
我被她雷倒在原地,张着嘴巴看着她:“你确定你不是在误导我?”
“当然!为师怎么会误导自己心爱的徒儿呢?”她捏了捏我的小脸戏谑地笑:“傻徒儿,从某种角度上看,佛比道要善良些。你这丫头以后记得要狠辣一些,这样才不会被怨魂纠缠不清喔!”
“谁是你的傻徒儿!”我佯怒,抬眼瞪了她一眼:“本霓看你这丫头也并非善类,若是想帮我疏解心结,根本不必费力气引我来你们阮家的别院。说吧,你引我来这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嘻嘻,不愧是本座的开山弟子呀!果然聪明过人!”她笑嘻嘻地将脸凑到我面前:“我若不设这个‘一石二鸟’的计,你会愿意来看我那爱你成痴的傻哥哥吗?”
“阮洛洛,看不出来你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沉,一句话就给我设了一个‘连环计’”我拿眼横她:“不过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就是来了,也不会去看他!我不想也不愿再和你家驴哥纠缠不清”
说完,我别过脸,眼中蕴着闪烁不定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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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别院里亮起盏盏华美的琉璃灯,院中的半湖里映出幢幢灯影,美轮美奂。
洛丫头走到莲台的花瓣上,垂眸静静看着湖里四处游荡的鱼儿。须臾后,抬头看向我,眼中流淌着一泓清泉般的忧伤:“风瑜,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被忧思浸泡的眼神,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忧伤也是可以美得如此如梦似幻,声音还凝结在喉咙深处,脑袋却已不受控制地上下点动。
“我本名叫阮靳柔,因我五行缺水,师傅说取冥胥最纯净的洛水之洛可补先天之不足,从此世人叫我阮洛洛、阮家洛小姐。”
阮靳律。
阮靳柔。
阮洛洛。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三个名字。
“可是,这世上有一人从不叫我洛,他总是板着脸看着我说:柔儿,谁允许你下山了?”
柔儿?多么怜人的一个名字!即使是板着脸叫出这两个字,心也早已化作绕指柔了吧?
“他便是我哥,阮靳律。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顿了一顿,她又说:“我自幼被送上天宇山的道观修养,每年逢年过节会被接回京都与家人团聚。但是,自从我父母八年前双双离世后,我几乎没有回来过。”
抬眸看向渐渐西沉的太阳,她继续说:“那时阮家的祖业就如同这夕阳,一点点没落。十七岁的阮靳律要东奔西走,振兴阮家商号,根本没有时间来照顾我这个病歪歪的拖油瓶。”
八年了,那时的他十七岁。
原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原来,我竟从来不曾关心过他的年龄。
“他真是一个商业奇才,仅用三年的时间,在他二十岁时就让阮家重新雄踞在了‘冥胥第一商贾’的宝座上,且至今无人可以动摇。”
十七岁的我,没心没肺地虚度着我的高中时光。
二十岁的我,穿越异世,游戏人生。
这便是霓与驴之间的差距!
“后来,他接我回京都。可是回来后的我,身体却一天弱过一天。师父说我命中缺水,不适宜在京都这种山多水少的地方生活。于是,我再一次被送回道观。”
可怜的娃娃!先天性心脏病+五行缺水+父母双亡+被迫入道,你真是“小白菜呀,地里黄呀”的苦命娃呀!
“三年前的重阳节,我满了十七岁。他亲自将我从天宇山接来了这个别院,那个黄昏比今晚要美上千万倍,在那如诗如画的夕阳下他指着这湖,笑得张狂,他说:柔儿,既然你命中缺水,我倾尽所有,也要补你的不足。”
她将眼神投放到半湖深处,声音悠远清绵:“他为了我挖了这个半湖,建了这个四面临水的别院。”
我看向面前的淼淼湖水,心中不禁一软。
“可是,这世上之水却补不了我命中缺失之水。”
我心中漾起一圈涟漪,正欲开口问她要如何才能补得了她那缺失的五行之水,她却突然转移话题,指着我脖子上的鱼坠子,笑问:“风瑜,你知道为什么冥胥国人只知这‘三色祥鱼’在你身上会发光,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阮洛洛可以唤醒这祥鱼的灵性吗?”
我摇了摇头,很老实地承认:“我不知道!”
她仰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因‘鱼’需‘水’养,我命中缺水,爷爷认为那祥鱼坠子我负荷不了,便从来不让我碰触。”
“老迷信!那鱼是块石头,又不是真的鱼!你家爷爷肯定是怕你以后嫁人了,将鱼坠子带到了夫家才编这鬼话来骗你的呢!”我蹙眉稍作思考后,又道:“他肯定是想将鱼坠子留给未来的孙媳妇,不然也就不会有他跟我皇爷爷的婚约了!”
“是啊!可是我爷爷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认定的孙媳妇偏偏看不上他家的宝贝孙子!最后,搞得‘人鱼两失’不说,还害咱们阮家的大当家害了相思病!”
洛丫头似嗔似笑地斜了我一眼,我吐了吐舌头反驳:“你家驴哥不是骗走了我们穆家的水脂玉佩吗?说起来,我们算是两清了呢!”
“风瑜,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以你的七窍玲珑之心难道还猜不出我哥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穆家的水脂玉吗?”
我心里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是说,他是为了你?”
“没错!”
她从怀中掏出狐狸的水脂玉佩,眼神晶灿地望着我:“那日我与你分开后,刚潜回醉尘院便被玉匴捉了回来。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哥并未因我偷走鱼坠子而火冒三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而强行送我回天宇山,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将这块玉佩交与我,对我说‘水脂玉乃世上罕见之生水奇玉,可化浊为清,你师傅曾经跟我说过,有了此玉,你便不用常年住在那山水灵秀的天宇山。柔儿,只要你高兴,你愿意去哪都成,哥哥再也不会将你禁于道观中了。’”
“。。。。。。”
我一时语塞!
心底那个觊觎穆家奇玉的贪得无厌的奸驴形象轰然倒塌,柔肠百转之后,一个和善亲切无私奉献的好哥哥形象在我心里迎风矗立,高大、雄伟、光辉、还TNND无比之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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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怀着一个无比虔诚的心,在脑海中瞻仰帅驴“伟大哥哥”的光辉形象,洛丫头忽然开口问我:“风瑜,你知道我握着穆袭水的水脂玉佩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应该是在暗爽吧?
“我在想:为什么你没有选择我哥哥,你若选择了他,他定会给你全世界最贴心的爱。你若选择了他,他断然不会像今日这般痛苦至此。”
原来不是在暗爽,是在暗自揣测!
我咬紧唇瓣不语。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如果”,历史不能被假设,感情固然也不会有她口中所谓的“若”!穆袭水已经给了我全宇宙最温暖无私的爱,我不会再去贪求那一丝贴心。所以,我以前、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风瑜,那一刻我心底竟然有一丝恨你,恨穆袭水。”她说这话时,眼里蕴着一抹淡淡的无奈。
“傻洛洛,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感情,没有选择题,只有必答题,我的题是穆袭水。我跟阮靳律注定是有缘无分。”
沉默片刻,她敛去眸中的情绪,轻叹一口气,嘟着嘴说:“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后来我想通了,决定不恨你们了。。。。。。”
一句话竟说得无比委屈!搞得我“不被恨”反而很对不起她一样!造孽呀!
夕阳渐渐没入远方的山林,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时,洛洛眼中汩汩冒出一股温情的暖流,倾斜而出,散在半湖之中,幻化成点点橘色的灯影。
原来,不管多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都是温情脉脉和蔼可亲的。
想到以前那只忽而冷峻、忽而邪魅、忽而狂傲、忽而深情的百变帅驴,我的心瞬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尽在其中。
正对着一汪湖水回忆我们之间的种种,一个想法忽然很煞风景地蹿进了我的脑海。
本来,在这种时候我不该提这件事,可是我那张“见利忘义”的嘴还是禁不住地问出了事关我“利益”大问题:“洛丫头,你驴哥答应我,等我的绿泥店铺上了正轨,就将水脂玉佩归还于穆家,他现在将玉佩给了你,难不成是想毁约?”
洛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边笑边对着我那双扑闪扑闪的小眼睛送来同情的秋波:“风瑜丫头,我真搞不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还真以为你那‘绿泥服装店’能走得上正轨?”
“为什么不能!我有信心让它开遍大江南北,成为冥胥第一品牌服装店!”
我瞪眼、咬牙、握拳!
“风瑜,我哥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他若是想让你的店倒,你就甭想有翻身的机会。更何况,依本洛看,你那天马行空式的经营理念,根本不用我哥耍手段,不出三个月绿泥必定关门大吉!”
“不会的!你那驴哥当初听我的创业计划时,明明说此计可行的!”我嘟着嘴反驳。
“可是,我听玉匴总管说,我哥哥是这样跟他说的,咳咳咳——”她板着脸,学着驴的语气:“‘既然风瑜想玩,律就陪她玩!不管赔了多少,都无所谓,我只要绿泥能撑过三个月便可。’”
看着她那张隐约可见帅驴影像的脸,我脑中不禁浮出阮靳律那双满是戏谑笑意的眼。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跟我——玩?
洛看着我微愣的脸,丝毫没有要住口的意思,换上专属于她的玩世不恭的表情,继续打击着我脆弱的小心肝:“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们店里的订单大多是我哥命人去定的货!那些人大都是我们阮家商号的经营者,要靠我哥吃饭的!这不,你一惹恼他,他立马收回了那个啥‘马骑装’的所有订单。他若再一怒,怕是不出半个月,你们店铺便会顺利关门大吉!”
她的话像是一个大铁锤,一锤子下来便将我金光闪闪的梦想铁球毫不留情地砸成了一块瘪瘪的铁片。同时被砸瘪的还有某只驴在我心中刚刚高大起来的“光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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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胸口一闷,顿觉心中怒气郁结!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洗礼的我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安静地站在原地,我怔怔地看着洛洛问:“他为什么要陪我玩?既然陪我玩了,为什么不能坚持玩到最后?为什么玩了一半就先输掉了自己的心?”
洛洛看着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摇曳不定的光点,不确定地开口道:“他愿意陪你玩,也许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你这高高在上的公主产生交集,而他要这个交集,或许是因为不服气一向孤高自傲的自己,竟然会在你这里毫无转圜余地的输给了穆袭水。”
“呵!”我哑然失笑,继而扬起下巴怒不可遏地高声质问:“他是在赌一口气吗?难不成他认为我会是那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以为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就会被他迷得团团转,然后红杏出墙抛弃穆袭水投入他阮靳律的怀抱?”
听了我的质问,她并没有反驳,这沉默的默认竟让我的心莫名一疼。
“呵9说什么我若选择他,他定会给我全世界最贴心的爱!他那根本不是爱,只是抢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在赌气!一旦他得到这玩具,就会弃如草芥!”
洛洛看着我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继续保持缄默。
良久后,轻叹一口气,道:“风瑜,你不懂。一向不做赔本生意的阮靳律,在有了陪你‘玩一玩’这个念头时,就已经动了情、失了理智,就已经注定了最后他是输的一方!精明如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心拧得难受,别过脸看向远方,声音中带着一丝赌气的骄纵:“阮洛洛,你一直说钰凌是自做孽,那阮靳律跟她又有什么不同?他自己设下圈套,让我跳进来陪他玩,结果自己却被套在其中跳不出来,我又有什么责任?我又没吵着闹着让他喜欢我!明明我很无辜,为何那颗心还要为他拧得难受?他活该,他活该!他自作自受!我才不要管他的死活!”
她没有理会我的撒泼耍娇,抬步走到莲台伸进湖中的花瓣上,蹲下身子看着湖中的鱼儿笑问:“到吃饭的时间了喔!你们都饿了吧?再等等喔\快就有人来喂你们了呢!”
“喂!你不要跟我打太极玩转移,反正我是不会管你家驴哥的死活!”我赌气地别过脸,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一轮弯月。
“风瑜,你不知道吧?以前,这湖里从来不曾养过鱼儿。以前,我那雍雅贵气又有洁癖的哥哥从来不曾碰过一粒鱼食。”她转身看向我,眼角溢出浅浅的忧思:“可是,现在他却为了一个人养了满湖的锦鲤。一湖锦鲤,一湖痴恋。”
我的心一紧,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湖中——
刚才还散在湖内的鱼儿此刻全都集中到了莲台附近,满目的锦鲤体格健美、色彩艳丽,它们争先恐后地向莲台边游来,相互挤兑着,不时有几只翻腾出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
“或许他真的是自做孽!可是风瑜,为何你对钰凌可以百般仁慈,对我哥却是这般极尽残忍?”她将眼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似喃似叹:“鱼儿饿了,要喂食。思念饿了,要相见。”
我忽地觉得脊背一阵冰凉,缓缓转过身,眸中映出一张恍若隔世的清俊容颜——
淡金色的琉璃灯在他眸中反射出碎钻般刺眼的星芒,凉若这一湖秋水的忧虑蔓延在他邪肆优雅的眉目间,仿若深植心间透入骨髓的忧思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泛出暗雅如兰的清光——绞着我的目光,也绞着我的心。
这一刻,他的影像就那样毫无预兆地烙进了我心底,灼得我的心活生生地疼。
不该是这样的!
我的心不该为了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人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