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九)
谢立文匆匆收了线。他想,如果他再说下去,他是会落泪的。洁尘说“你高兴我也会高兴的”,这句话真是似曾相识,很久之前,他的前妻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晚,小允留在他那里过夜。小允睡着以后,谢立文是辗转反侧,根本没法入睡。他想,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以前黑社会胁迫他,他不从;某些有钱人胁迫他帮忙打官司,他也不从;现在,这一头肉忽忽的小熊猫胁迫他,他居然从了,他伤了洁尘的心。
洁尘太倔强,又好面子,遇见这样的事,一定是死死地自己扛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气的又胃痛了,前几天看到她家里的胃药又快没了,而她是永远都不会记得自己去买的。
情多谓之滥,情多谓之淫,谢立文想:我他妈的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多情了。
小允准备和谢立文结婚了。她家虽然算不上什么有钱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妈妈说要给她一套公寓作为陪嫁,谢立文听说后,就表示很不必,公寓还是留给妈妈他们收房租养老吧,难道他和小允还能没房子住吗。
小允说这是家里对她的重视,因为她是独生女,出嫁总得表示一下的。谢立文就说,那好吧,我对你也是很重视的,那我也表示一下吧。
他送了她一套蒂芬妮的钻石首饰,包括传统的项链,戒指,耳环,就连耳环上的钻石都有指甲盖那么大,小允觉得这太夸张了,都有点不好意思戴出去。然后,他又给她买了一些纯金制的粉盒,镶嵌着蓝宝石的化妆箱,鳄鱼皮包,鳄鱼皮鞋之类华丽的小玩意儿……最后,他把自己名下的一套高尚地段的公寓过户给了她作为礼物。
“这是在做什么呢?”小允问:“你买老婆?”
“我们学法律的人讲究证据,”谢立文道:“这些都是可以做为陈堂证供的,这证据背后只阐述了一个事实,就是我爱你。”
小允无言。她记得有个法国女人说过:对于很多女人来说,所谓奢侈的感觉,就是拥有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东西。
她可以不要那么大的钻石,不要金子做的粉盒儿,不要漂亮宽敞的公寓,但是她要这个男人,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她爱他,因为有了他,她才拥有了这世上极难得极璀璨极奢侈的东西,拥有了平常人所没有的爱情。
在那段时间里,小允几乎都快把洁尘给忘了。她想洁尘不过是谢立文结婚前,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到了他的波心,这又有什么可讶异的呢,像他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哪天不吸引几个女人蝴蝶似的在他面前翩翩地转来转去?
可他是属于她的。她甚至都计划好了,说结婚后要给他生个女儿,为什么不是儿子是女儿,说出来谢立文都只有摇头赞叹的份儿,小允告诉他,在童装店里,小女孩的衣服永远都比小男孩的好看,所以她要生女儿,她要让她们两个女人一起来花光他的钱,看他以后还有没有闲钱再去干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儿。
谢立文心里说,生吧生吧,只要你高兴,可你再怎么生,生出来也跟你一样,都是肉忽忽圆滚滚的一只小熊猫,我们家以后大概要变成“熊猫之家”了。
时间很平静很澄澈地流淌着,河床底下或许还有着沉睡的沙粒,每当金色的阳光一照耀,那些沙粒就渐渐发出清醒的微光,一点一点的,提醒着人们它们的存在。
小允发现了几次,谢立文晚上在干活的时候,干着干着,有时候在电脑上手指一转,就点过去看洁尘的“新闻时事开讲”,第一次,是她在他这里过夜,睡到半夜起来去洗手间,而他还在那里整理明天上庭的资料时发觉的,谢立文回头见是她,抱歉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换换脑子,看一下新闻。”
“哦。”虽然小允想,看新闻的台多的要死,你为什么非得看她的?不过他和她都已经分手了,假如连她的节目都不让他看,那似乎,也是太把他逼到了墙角,有点“逼人太甚”的意思。
小允进洗手间的时候,谢立文就把那节目关了,等她回房去睡觉,睡着睡着,终究是抑制不住心底想一探究竟的好奇,过了半晌,她重新起来,走到书房,看见谢立文把声音关了,却依然在看洁尘的节目。
他双手抱着胳膊,看的很是入神。小允想,天下是没有什么狗屁国际新闻,国内新闻能让他露出那么柔情脉脉的表情的,他只不过是在看她而已。
可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小允百思不得其解,她真看不出洁尘比自己好在哪里漂亮在哪里,难不成就是比自己胸大了一点?洁尘虽然瘦,不过胸型却很完美,这是身为同性的小允也不得不承认的。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动物,女人腰间和肚子上长满了肉,他们就说是赘肉说很恶心,可要是再往上长上去几公分,就搞的他们如醉如痴了,其实还不都一样,还不都是一堆肥腻腻的脂肪吗。小允对胸前堆满了肥腻脂肪的洁尘既是鄙夷又很是不屑。
谢立文过来睡觉的时候,小允还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洁尘?”
谢立文搂住她,正好摸着了她的腰,他笑了一下,王顾左右而言他:“你该减肥了,否则,我前几天给你订作的旗袍,你根本就穿不进去。”
“我问你是不是还在想她?”小允执拗地问,她是个贪吃的女孩,几乎什么都吃,所以远远没有洁尘那么骨感。谢立文拥着这头丰腴的小熊猫时,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和怅惘,不过意念如丝如雾,在深夜里很快飞逝:“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在你以为我还念念不忘的日子里,忘怀的一干二净。”
只是这世上,最困难往往都是记性太好,无法遗忘。过了些天,谢立文去某家会所和一个朋友谈替他们公司做法律顾问的事,谈完正事,他准备早早回家了,穿过走廊正要下楼梯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服务生托着满满一大托盘酒,啤酒,红酒,白酒,几乎什么酒都有,五花八门的,排列整齐地进了楼梯边的包厢。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谢立文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略带浮肿的脸,这张脸似乎非常眼熟,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个女人大约四分之一的侧脸。
那张脸像钟摆一样在他心里叮咚摇曳了一下,好像是洁尘?很快,包厢门蓦地紧紧地关闭了,隔离了他的一切想象与猜测。
谢立文没有立即下楼,他伏在雕花的栏杆上,凭着记忆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是不是今年被财经杂志评为风云人物的某个电器商?对了,一定是他,那富士通的郭台铭嘴脸丑陋不丑陋,可还比不上他的丑恶,他以好色,跋扈,和奸诈着称,而且又是暴发户,一副土包子样。
洁尘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很希望里面的女人不是洁尘。等送酒的服务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唤住他,给了他一张大钞做小费,问:“里面那女人,你认识吗?”
“是女主播洁尘。”服务生回答道。
“那个男人呢?”
服务生便说是某个如雷贯耳的电器的老板,和谢立文的猜测一样。
“里面有几个人?”谢立文想到了那满满的一大托盘酒。
“三个。”服务生回答说:“另外一个是那老板的助手。”
这么说,里面是两个男人,两条狼,当然另一条狼只是帮凶而已。虽然洁尘也不见得是什么小羊羔,但是谢立文却再也没有回家的心思了,他估计他们也不可能是什么情投意合的交往,而洁尘向来是以一尘不染出名的,她从来都不会傍富商,那么现在,她是在做什么呢?
虽然已经分手,洁尘无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了,可是但凡男人,特别是有能力的男人,都是喜欢扮演“女人的上帝”这个角色的。谢立文想了想,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包厢门,闯了进去。
里面,那个比郭台铭嘴脸还丑陋的男人,正握着洁尘的手,在那里低声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桌子上,开了瓶的各种酒,琳琅满目。
谢立文看了,正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上去扯住洁尘的胳膊,就把她往外面拖。这时候,那人的助手上来阻止道:“做什么?你是谁?你带洁尘去哪?”
“你他妈的想找死?滚开!”谢立文怒道,和黑道打过几次交道,他知道,这世界,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才不会把那些有几个钱的暴发户放在眼里呢。
尽管对别人可以强横,但是对洁尘却不能如此。洁尘大概很是喝了一点酒,有点晕乎乎的感觉,被他一把扯了出来,非常恼怒:“做什么?你拉我出来干吗?好好地谈了一半生意,被你搅合了,你有病是怎么着?”
谢立文也不管她在絮叨什么,只是一直把她拉出了会所,心里的那种压抑才渐渐平息了一点,说道:“你和他做什么生意?那个王八蛋和女人能做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