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七)
谢立文此生都没有挨过女人的打。他想起自己从前孤身进黑道的老窝,黑道老大也没敢拿他怎么样,现在反而被女人打了耳光,可见,女人猛于虎,女人猛于黑道。
只是,如果是第一次分手,那分也就分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深沉的牵挂。可现在不行了,他和她分不了,他是怎么都不能让她离开他的:“小允,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她见面了,好吗?你是我的女朋友,未婚妻,你应该相信我。”
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允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就继续说道:“你打的我很痛,知道吗,小泼妇。”说着,他就把她抱进怀里,很是柔情缱绻地抚慰了一阵。
“真的再也不见了?”小允是那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很快,喜怒非常形于色的人,听到谢立文的保证,想着自己刚才打也打了,再说他们毕竟没上过床,没什么实质性的错误,谢立文可是着名的大律师呢,多少人把他当成神一样看待的,可他被自己打了耳光也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很温柔地来讨好她,恳求她,小允也就渐渐平息了心底的怒意和委屈。
“真的是再也不见了。”这是谢立文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他想,他还是很爱他的小熊猫的,即使她打他他都爱,爱的要命,别说,自己还是真有点儿犯贱。
“那好吧,”小允想,妈妈曾经对她说过:女人要择己所爱,爱己所择。因为爱一个人而选择了他,那么,自己就应该爱那个选择,坚持那个选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多谢法官大人。”谢立文见雨过天晴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法官大人要不要吃冰激凌,我昨天买了哈根达斯在冰箱里。”
“滚,”小允心里虽然也想笑,但是脸上仍然假装着很不高兴:“谁和你嬉皮笑脸的?”说着,她捞起身边一个垫子,向着他扔了过去:“以后再不许你和任何女人亲吻,社交性吻脸也不可以。”
“行行行,”谢立文承诺道:“从今天起,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社交礼仪,什么是绅士风度,成了吧。”
谢立文决定痛改前非。洁尘之后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找他吃饭,他想了想,虽然很是不忍心,但最终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对不起,我这几天很忙。”
洁尘是一个多么聪慧而敏感的女人,问道:“是真的很忙吗?”
谢立文道:“对不起。随便你怎么想吧。”
半晌,洁尘只说了三个字:“明白了。”
这三个字,就像是从前皇帝批阅奏章,写上“知道了”三字,非常的冷淡,漠然,公事公办,谢立文的心蓦地有些刺痛,虽然洁尘早就挂了电话,可他还是拿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平安无事地过了些日子。转眼天气就暖和了,谢立文想起来要找老宋去游泳,老宋却在电话里说自己感冒了,这几天都没去工作呢。最后,又补充了一句道:“哎,听说洁尘也感冒了,给她打了好多电话,一个也不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谢立文问:“她感冒严重吗?”
“不清楚,我昨天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同事说她请了假,几天都没来上班,打她手机,她是永远都不会接听的。”
谢立文听了,就说等你好了再给我电话吧,我们一起去游泳。一混混到黄昏,下了班,出了办公室,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立文开车到了洁尘家附近,他在附近的停车场里一连抽了两根烟,最后终于决定,还是上去看看她,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生了病,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状况。
洁尘给他开的门,看见是他,态度十分冷漠。他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脸色苍白,消瘦了很多,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就问:“什么病?感冒了?”
“有点发烧,吃了药,昨天晚上又胃痛的厉害,痛了整整一天一夜。”
谢立文过去拭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已经不是很烫了,但是看她皱着眉,表情很难受的样子,知道她是胃痛,便问:“吃饭了吗?还有,胃痛的厉害不?有胃药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昨天胃药已经吃完了,就没下去买。”
“怎么?那你今天连胃药也没吃?”谢立文惊讶:“告诉我你常常吃的是什么牌子什么名字,我好下去给你买。”
“不用你操心。”洁尘冷冷地拒绝道:“我睡会儿会好的。你病也看过了,该回去了。”
“说什么呢,就算我是你楼下的邻居,看见你生病替你去买个药不可以吗?把钥匙给我,你继续睡你的觉,我下去给你买药去。”
说着,他就问她要钥匙,拿了钥匙,就出门去了药房,然后又拐了个弯,到街口的一家餐厅,替她打包了一份白粥和小菜,他估计她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胃痛也不能吃别的,白粥还是比较合适的。
回到洁尘家,他轻轻地进了卧室,见洁尘已经睡着了,他就坐在她身边,也没有开灯,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想着等她醒过来,就让她吃药和喝粥。
好久,只见洁尘翻了个身,嘴里喃喃的,像是在说梦话,她叫的是:“妈……妈妈,我好饿……”
谢立文心里一动,那种怜惜的情绪犹如潮水,刹时浸满了他的身心,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充盈着酸涩的温存,他用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头发,低声唤她:“洁尘,醒醒,起来吃药了。”
洁尘被他喊醒,睁开眼,却好长时间都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由着他喂她吃药,喝粥,等他一切都收拾完毕,才说了一句:“麻烦你了,你该回去了。”
“我说,”谢立文没理会她让他走的话,只是重新坐在她床边,说道:“你也不小了,怎么那么大的人,胃痛也死扛着,肚子饿也死扛着,这是在做什么呢,身体都让你给糟蹋坏了。”
“我没有朋友,”洁尘淡淡地回答他:“我只有熟人和同事,你让我找谁来帮忙?找那些男人吗,他们想的,只不过就是要占我的便宜。”
听到这样的回答,谢立文摇摇头,无言以对。
“你走吧。”洁尘再次下了逐客令。
“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不会死的,你走。”
“我说了我再陪你一会儿。”
“走,你死赖在这里做什么,”洁尘叫道:“你不是不再理我了吗,谢立文,我对你都死心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走!”
“我是怕你过会要吃什么,或者又胃痛的厉害,身边没人怎么办?”
“我可以打电话找人帮忙,男人有的是,”洁尘道:“想追我的男人真是多的很,我随便一找就是一大把。”
“我不许你找别人。”谢立文俯下身抱住她,在她的唇上亲吻着:“我告诉你,我不是那种和女人睡过一次,就再也不来往的男人,我从来都没有搞过一夜情,知道吗?我和你不是一夜情。”
“那是什么?”洁尘落泪:“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也不是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我第一个男人是我的大学老师,第二个就是你,我从来都没有和第三个男人上过床。做我们这行的,别的女孩子都是睡出来的,只有我,我是靠实力,靠自己拼出来的……你懂不懂?”
“我懂。所以我放不下你,我是真的放不下。”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放下。但是不行,他的心里有一小块空旷的地,洁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那里偷偷地播下了种子,开出了冶艳茁壮的花。
他很爱他的小熊猫。但是,他也放不下她。
“谢立文,”洁尘躺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昨天胃痛的厉害的时候,我就想,我会不会死,我要是死了,那我妈妈怎么办呢?”
“不会的。”谢立文柔声道:“你要是死了,明年的最具影响力女主播,不就是没人拿了吗?”
“我才不要那些东西,”洁尘道:“谁爱要谁要去。”
谢立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关了机,然后脱了外套上了床,拥住她:“让我陪着你好吗?你可以安心地睡觉了,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那晚很幸运,小允并没有打电话找他。过了些日子,老宋有些看出了谢立文和洁尘之间的端倪,他忍不住说道:“老谢,是朋友我才说的,嫂子不是挺好的吗?当然洁尘也很好。可是咱们生不逢时,活在一个一夫一妻的时代,是吧,表面上,大家都只能娶一个媳妇,可你现在就占了两个,一个男人有两个女人,我告诉你,不是什么好事儿,麻烦多着呢。”
“嫂子我已经见识过了,那个勇啊,真是乱军丛中取人首级的事都干得出来的主儿;洁尘呢,我想提醒你,人家可是两届由业内人士评选出来的‘最具影响力女主播’,人家不是什么‘最受欢迎女主播’‘最漂亮最性感女主播’,而是‘最具影响力女主播’,什么是影响力,就是她具有影响你的本事……老谢,悠着点儿吧。”
谢立文听到老宋这么说,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觉得你是不知道。”老宋笑着说,心里还有更厉害的一句没敢说出来:我看你是在找死!
但谢立文毕竟是他的老朋友,老宋是个心地仁厚的男人,只能从旁劝慰道:“老谢,算了,嫂子真是挺好的,至于洁尘嘛,你别以为我想追她我才这么说的,我是在替你打算,还是算了吧,‘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
谢立文听他拽出这么一句文话儿来,不禁问:“你以为我是因为洁尘长的漂亮?就因为她是一个什么‘美妇人’?”
“不是,”老宋说:“那比洁尘漂亮的女人可多的是,就连我这么庸俗的,我喜欢她,我都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我就喜欢她范儿正,她要是演古装,那绝对是演东宫的,肯定不会演西宫,她就是东宫范儿呀,那种大气磅礴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男人么,就是贱,越是难得到的,就越有吸引力,我也不能免俗。”
谢立文不语,低头管自己点上了一枝烟。
老宋觉得自己作为朋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话说到这里,他半开玩笑地问道:“老谢,你的理想是不是做一个园丁?”
“什么?”谢立文一时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老宋笑道:“别人都说男人心里有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红白玫瑰无法取舍,可是我觉得,有些男人光有两朵玫瑰哪够呀,他起码得有一个玫瑰园,然后,他作为园丁,站在丛中笑……”
“去你的,”谢立文也笑着喷出蓝色的烟雾:“你可真别太抬举我,什么玫瑰园,光两朵就够我扎手的了,你以为我不想取舍吗?我是真的……”
他想,他是真的不懂取舍,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