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何同生不同死,嗟余只影系人间(下)

一片混乱间,莫识君与阮非泊再顾及不上别的,对那些倒下又爬起而上的难民,拳脚间开始渐少顾忌。苏天锦被汀芷抱的更紧,不敢对她用力,只能任凭她边搂边哭喊:“不准你们杀少爷!”

难民更加疯狂,软情喊着“汀芷,快回来!”边向前冲去。洛寻卿皱眉赶紧将她拽住,低声急切劝解:“不得鲁莽!”孟佳鸾与莫非央也靠前两步,但难民也有难民的苦,他们两个武林前辈怎好向这些本就苦楚的布衣百姓动手。

苏天瑟突然看到汀芷一只手在腰间抽出一把银亮匕首,心头猛跳,情知不好,向天锦扑过来急喊道:“甩开她!天锦!”

苏天锦下意识回头看天瑟的功夫,肚脐上巨痛,汀芷脑子虽然傻,但毕竟也是十一岁的人了,匕首全力下插入天锦腹部,竟然直直没到手柄处。一声惨呼,苏天瑟抱住因受伤而下躺的天锦这一瞬间,苏天锦却将汀芷一脚踢飞出去。只听软情一句嘶喊:“汀芷!”洛寻卿飞起身就去接汀芷。苏天锦恼怒痛恨下,拔出腹中匕首向汀芷甩去,洛寻卿下意识的抱住汀芷就用身体去挡。

也许是一切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对与错,只来得及应付事情的急与缓,莫识君眼见洛寻卿转眼便要丧命,纵身飞越将那把匕首踢飞。众人落下后,软情上前接下汀芷,她这妹子只有一丝微弱呼吸了,在苏天锦那一脚下,汀芷嘴里的血汨汨向外流。

“苏天锦,我跟你拚了~”软情放下汀芷,哭喊着便向苏天锦冲去,却被阮非泊拉开,他向软情厉声道:“天锦被你妹子伤了!”

苏天瑟面色苍白,使劲捂住天锦腹上伤口,却哪挡得住血的涌出,她耳中已经听不到那些人的争吵,只是哭泣着,不停的问面庞更加苍白的天锦:“傻瓜,为什么,为什么要拔出匕首!”

“前辈们说过,我的死穴,就在此处,我恨…恨…”苏天锦侧转头,望向那边被抱在洛寻卿怀中的汀芷。

软情被阮非泊拽住,她嘴里愤恨地喊着:“她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这么狠~”接着她回头冲阮非泊跳脚地控诉道:“在你眼里,我们姐妹命就如此贱么!”

莫识君缓步向躺在地上的苏天锦走来,不敢相信这一切,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这样!”可是他刚走两步,就又有难民冲上来,那内监放肆的笑着:“他们受伤了,快,大伙儿一起上,杀了他们!”

手下不再留情,莫识君几乎一手一个结束了那些难民的性命,那内监见势不好,便想回溜,莫识君恨他要命,若不是此人从中一直鼓动,哪会有如此境地,天锦被伤的可是致命死穴!莫识君欺身而上,一把扭断了那内监的脖子。就在此时,只听得非泊一声凄厉的呼声“天瑟!不要!”,他声音戛然而止!莫识君惊的一回头,崖边的天锦与天瑟均已经不见了。

“不,天瑟~”莫识君脚步顿锉,象灌了铁般沉重,生硬的走到崖边,阮非泊在旁边站立不动,半张着嘴形同木桩。莫识君如在梦中,昏昏然喃喃而问:“非泊,那个小白眼儿狼呢?”

可是阮非泊虽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看他急切悲愤的模样,明显被人制住,根本动不了。看了看非泊身后的孟佳鸾,莫识君明白了,凄惨一笑,指着众人笑道:“你们把天瑟兄妹逼死了,终于把她们逼死了,你们这回高兴了?!”

“天瑟~!”莫识君恨恨向众人看了一眼,猛地飞身向崖底跳去,却被莫非央长袖一舞,顺势带了回来,莫识君刚要反抗,身子一麻便失了知觉。

软情哭泣的抱起汀芷,痴傻的孩子憨憨一笑,对姐姐说道:“少爷,死了,就能和汀芷在一起了!”话音一落,汀芷眼睛一闭,再无声息的垂下了头。

“不!”软情仰天恸喊,却再也唤不回妹妹的生命。

且说苏天瑟,万念俱灰下紧搂着苏天锦从崖上跳落,落入了崖底湖中,“扑通”砸起大片水花后,借着反力,苏天瑟将天锦拖曳上岸。血已经红透天锦半部身体,苏天瑟呜咽的椅着他,“天锦,醒醒啊,你快醒醒啊,我们现在安全了,天锦……”

苏天锦艰难的抬起眼皮,意识几近昏迷,血似乎都要流干了,要抬起的手无力又垂下,被苏天瑟一把抓住放至她自己脸庞,“天锦,是我啊,是你的妹妹天瑟啊,你不要,不要~”那个“死”字,苏天瑟真的不敢说出口。

天锦张了张嘴,天瑟赶紧凑近耳朵在他唇边,“天锦,你想说什么?”边问,那眼泪边象线珠滚落。

“如,有,来,世!”苏天锦唇色惨白,声音极轻极轻,一字一句,艰难异常,“定、不、为、兄、妹!爱!你!”象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象是看到勾魂的使者已经近前,苏天锦连呼吸的时间都不舍得给自己,“爱!你!天瑟!”

微睁着眼睛,留恋这世上遗憾的所有,苏天锦的手从天瑟手中溜走、垂下!

“天锦,天锦啊~”苏天瑟如被锺击,直欲昏去,“天锦…天锦你别死,求你别死,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你别丢下天瑟一个啊~!”可是任凭她将天锦怎般椅,那失去了生命的人已经再也不会醒回来了。

“天锦,”苏天瑟呜咽如小兽般,无助、凄惨、绝望,“你活过来,求你活过来,我也爱你,从小就爱,从我们三岁时,我就爱呃~我的天锦,”苏天瑟头发晕,泪痕纵横脸庞,“同生不同死,为何同生不同死?!天锦,你怎么能?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呃~”

悱恻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苏天瑟,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失去了至亲至爱,失去了生命中的支柱,精神的寄托,她成了一个最孤单的孩子。

风猛烈的吹,天锦怀中突然掉落一个珠子,龙漾之珠!苏天瑟将它拿起,狠狠朝外一扔,即墨非卿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将其接左飞落至她们身旁。手一搭天锦软绵开始冰凉的手腕,“果然是至阳之体!”他感叹道。

“非卿?!”苏天瑟象看到了希望,抓住他胳膊求道,“非卿,你救救天锦,求你,你一定有办法救天锦!”

即墨非卿眸底复杂,脸色凝重,猛地一击自己腹部,口一张,苏天瑟惊讶的看到了奇迹一幕,即墨非卿口中竟然吐出一个火红珠子。红珠极小,一层同样火红的雾霭缭绕其上,只见他一语未发,将龙漾之珠与火红珠一齐吸附于掌,从苏天锦头顶至脚滚了一趟。

珠子拂过哪里,苏天锦的身子就化为乌有,眨眼功夫,苏天瑟傻了般,怀里的天锦,就这么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苏天瑟面色阴沉,声音极轻却充满憎恨与狠戾,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她只知道一个结果,天锦的身体不见了。

即墨非卿非常快的将两颗珠子都吞下,疼惜的看她一眼,在地上写下“等我”二字,身形一转,便向崖顶飞去,顷刻间没了身形。一口鲜血吐出,苏天瑟栽倒在地。若不是自己身上沾有天锦的血迹,若不是她的心那么紧缩的疼,若不是地上那两个字,她真的怀疑刚才是一场梦!

“等我”!苏天瑟看着那两个字,突然觉得它们化身而成无数牛头马面,嘻笑着向她伸出刀枪,而天锦被这些怪物押着越来越远。苏天瑟慢慢撑起身体,伸出一只手,从那两个字下方,慢慢写下几行字。一声冷笑,苏天瑟自语嘲讽:“等你?我等你,谁等天锦!”

站起身,苏天瑟捂着疼痛的胸口,躬着身子,一步步向那处山洞机关地方蹒跚走去。

而在此际,这片大陆发生了若干决定历史方向的大事。

龙国最后一位君王龙檀君,于本帝号二年五月初四,返回龙城修养途中,闻皇城失,是夜吐血而崩,灵柩陈放于龙城外。龙城失陷后,三皇爷龙辰敏失踪。自此,龙国皇室血脉断!

冥国最后一位太子,锦瑟王朝开元之帝冥夜桅央突然复活,此一奇迹,千百年后仍为这片大陆未解之迷,被百姓们津津乐谈。

冥军五万,与鲁国剩余十六万大军,合围龙国残余军队,鲁世子与冥太子在龙城会面之际,即墨先祖后人即墨非卿现身,以凤凰大印令龙国降,其余二国施粮救助龙国百姓。

龙国灭!

在此些大事发生中间,也就是冥太子复活后,即墨非卿立刻动身再次返回谷底,找寻遍每个角落,包括即墨盈舞曾经留下字迹的秘洞,却不见一丝伊人的影子。只有谷底湖边,他原先写下那两个“等我”字迹下,多出了几行字,是失踪的苏天瑟所留下的最后痕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如何同生不同死,嗟余只影系人间。

迎风伫立,即墨非卿悲恸欲绝,一声呐喊:“天瑟~”,惊了进入谷底的另三路人。莫识君与阮非泊!刚刚探得消息赶来的顾思犁!最后一路,面上悲切,更加急迫哀愁的冥夜桅央!

龙国投降后,百姓得冥、鲁二国接济,总算度过饥食难关。龙檀君灵柩入龙国皇陵,以国君礼下葬。鲁世子到达龙城后,于荣王殿中与冥夜桅央一起,迎接了即墨非卿会议。

三人自崖底回来,心中各自惆怅,百肠纠结无处发泄。虽然面临商议龙国境土分割问题,一城一池都关系着各自国家的利益,但鲁世子本就不爱国事,此时惦记天瑟去处,甚至是生死,哪有心情计较这些。黯淡神色,象死了半条命般,无力对冥太子与即墨非卿道:“孤身体不适,一切但听二位贤主定夺!”

冥夜桅央与即墨非卿默契互视一眼,即墨非卿道:“冥太子的意思我已经问过,天下刚刚回复宁静,龙国已成历史,冥太子身体初复,乃上天眷恋,已经上报了冥主,不愿意分割龙国城池,以积生德!”

鲁世子倒有些讶异,因为对冥太子了解,知道他一直雄心勃勃,是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事之人,哪象自己,攻打龙国只是要夺回苏天瑟。如今到手的成果冥太子却拱手相让,太不寻常。但再一细想也可以理解,冥夜桅央明明已经死去三日,谁知是不是造下杀孽太重引起的,诡异复活后,冥主心疼爱儿,不予分割龙国城池以答谢上苍,也情有可原!

看二人均面色凝重征询他的意思,鲁世子也正色道:“孤来时君父曾经交待,一切事宜但凭即墨公子令,既然如此,孤也同冥太子殿下意思一样!”

即墨非卿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言道:“既是如此,这样罢了,龙国已去,皇脉断,不可再续,二国权宜共同监管吧,三年一轮,”说到此,他看其余二人均无异议之色,便继续道,“洛异嘉为原龙国太宰,以他监国,可平民愤,安民意!头三年,冥国监管,后三年,鲁国,往后依次而轮!”

“只是龙国国号?”鲁世子问道。

即墨非卿看二人一眼,说道:“改朝换代,风水轮流,龙国国号从今而去,不可再称,就将之立为新的王朝,以释新的初始!至于是何称谓,二位贤主商量罢了!”

“中有锦瑟高阁,”冥夜桅央言语凄凉,“就叫~”

“锦瑟王朝!”鲁世子和他异口同声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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