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望两川间，别梦萦百里
即墨非卿微一颔首，那日在崖底湖边，若不是他向众人保证，算出苏天瑟未亡，怕这几个男子今日不定还能活着谁！如今纵然是看惯生死，淡漠世间多少情爱怨恨的他，也过不了自己的情字一关，“好，就叫锦瑟王朝！”字字凿凿之音，可是谁知这个神仙般伟岸的男子，此刻心中有多么旁徨无依。那莫识君与阮非泊象粘在他身上一般，就在荣王殿外守着。这几天二人日日夜夜跟着他寸步不离，生与死的抉择就决定于他鼓掌之间。可是他，为何只能算出苏天瑟的生死，却无法算出她的方位。
天瑟，你到底在何方？去了哪里？我那日来不及告诉你，天锦的魂魄被附于冥夜桅央身上，现在他们合二为一，你的哥哥并没有死去！可我当时没有时间告诉你，也不能开口，就是怕天锦至阳的魂魄受损，我不是让你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别人，始终不信我！
独上江楼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
风景依稀似去年（唐。赵瑕《江楼感怀》）
日月流星过，刚刚柳绿花红，却见白雪飞扬。时间就这样过去，苏天瑟就象从未在这个时空出现过般，半点气息全无。大陆各地都被这些男子寻过，头一年，即墨非卿身后就象跟了四只苍蝇，莫识君、阮非泊、鲁世子、顾思犁，终日在他身边，只要不是睡觉的时候，其余都在问：“感应到天瑟了么？”就连如厕、沐浴，众男子也象看犯人般盯着他。
第二年，鲁世子、顾思犁二人终于被鲁君主和鲁顾国公亲自“请”回国。冥夜桅央精明得多，冥国、锦瑟王朝、即墨非卿三边来回跑，象一头永远不知道疲倦的马，奔波往复从不叫累！即墨非卿只向小莫与非泊二人告知了天锦的实情，他的魂魄已经合在冥夜桅央体内了，于是那二人是铁了心一致排外。苏天锦是天瑟的亲兄长时，就和天瑟腻歪得令人眼烦，当时碍于二人是孪生兄妹也就罢了，如今换了身份，摆明由大舅爷要转到情敌了，谁还和谁客气！
孟佳鸾与莫非央却不知其中隐密，自从苏天瑟失踪，苏天锦身亡后，二人也心灰意冷，齐皆归隐了山林，不再问世事。弑血宫的事务都交由了长老看管，几次密函催促新宫主带领事务，莫识君却不管不理，只与阮非泊最忠诚、最无赖的跟随着即墨非卿一起寻找苏天瑟。软情自汀芷死后，一直随洛寻卿寄居在洛府，其间洛寻卿曾经找过莫识君，愿意用一生去等待这个男子回心转意，但却只得到一句回复：“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去救你！”
阳春三月，这一日，三人坐在鲁国盈舞湖旁的望江楼上，酒过三巡，即墨非卿讪讪向二个男子招认道：“小莫，非泊，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你感应到天瑟了？”二人异口同声急切又兴奋地问道。
听了这句非常熟悉到恶心的问话，即墨非卿轻咳一声，若不是酒壮胆，他真不敢开口，“这个，呃，嗯，那个~”
“非卿，你倒是快说！”莫识君觉出不对，一拍桌子拉下了脸。
“我的灵力在寻找人时，只能维持两年！”即墨非卿说完，非泊与小莫互看一眼，非泊一脸狐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起，再也感应不到天瑟的存在了？”
看着那二人由不敢置信到愤怒的眸子，即墨非卿飞快的点了点头，扔下碗筷离开了坐席，起初一步一步走，最后速度加快，一下楼梯便不见了。
“他，好象在逃跑！”阮非泊一脸木然说道。
“烂木头，他可不就是跑了！”莫识君直接从二楼窗口蹦下，阮非泊比他轻功好，几乎与他一起落地，正劫在即墨非卿身前。
路旁的行人看这三个俊逸异常的男子实在新鲜，纷纷驻足观看，鲁国国风一直浪漫风雅，女子们毫不顾忌的表达着她们的欣赏与爱意，恨不得扑上去直接将他们其中之一拐回家，男子则都羡慕的牙痒，嫉妒的冒火，直恨自己祖坟风水肯定就不正。
莫识君凤目斜倪，连即墨非卿也不得不赞叹他那自然流露的妖冶风采，他一只胳膊搭上一脸冰冷的阮非泊肩头，“跑啊~，”莫识君声音半戒备半威胁，即墨非卿一扬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把纸扇，唇角轻扬笑道：“怎么还不到四月，就热成这样，楼上实在太闷，看来二位也受不住了？”
“骗子！”阮非泊一张嘴，玩笑立时冷场。
即墨非卿叹口气，边向前缓缓而走，边说道：“天瑟失踪一事实非寻常，按理，我应该能轻松感应到任何一人的方位，可对她，为何只能感应到生死，却算不得去处！这两年寻遍每寸土地，却依然不见她，你们当我心是铁做的？”
三人自从相识到如今，已经情如兄弟，亲若手足，随在他身后走着，阮非泊闷声道：“若是老天让我重新得见天瑟，便是背叛所有，我也再不与她分开！”
莫识君附和道：“我也如此，一起与她生活到终老，再不考虑其它！”
“你们的意思……”即墨非卿转身，戏谑的看着二人，“甘愿同侍一妇？”
“胡说！”莫识君与阮非泊立即反驳，同时离开彼此两步远，怪异的打量了眼对方，阮非泊更甚，直接打了个寒颤。即墨非卿笑出一声，直摇头，真是一对活宝儿，如此不同的性格，竟然能默契在一起那么多年，真是不能不令人惊叹！
三人就这样一路玩闹着离开，根本不顾身后百姓的嗟叹，其中一男子不耻道：“白瞎了三副好皮囊，竟是三个兔爷儿。”暗讽他们之间明显表露出的断袖之癖。他们三人何等听力，走出老远依旧听得真切，也亏他们脸皮厚的可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是一阵爽朗笑声。当真是世人皆笑我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燕子剪春早，秋叶随风落。惊鸿一瞥留，世间千帆过。
碧月潮升没，红尘参不破。莫怨不相逢，缘份咫尺错。
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儿，明年便是鲁国监管锦瑟王朝之期。鲁君主身体一直有恙，鲁世子渐接手朝政，天下太平，虽然没有多少繁杂事务，但每日里下来，鲁世子也没几刻清闲。
苏天瑟一直没有消息，鲁世子虽早过了大婚的年龄，却迟迟不肯选妃，鲁君主恼怒下，由最初的装病，慢慢变成了真病，堪堪熬了一夏，刚入九月便逝了。鲁世子鲁璟熙正式称王，而这位鲁璟君王，便成为鲁国史上最后一位君主。
鲁璟君自幼体弱多病，虽幸得‘毒婆’千里红照顾，但也一直徘徊于生死边缘，再加之他本就一副清散的性子，对于聚散离合，悲欢爱恨，除却苏天瑟，鲁璟君均看得开。一月守丧之期刚过，便躲出宫，一艘小艇上了盈舞湖中的小岛。千里红使毒，苏天瑟的爷爷孟子布擅药，二人虽都上了年纪，在宫里却争吵不停似欢喜冤家，鲁璟君实在受不了，干脆提着酒来龙辰祈坟前祭奠。
由于正在丧期，鲁璟君只是简单一身素淡的白衣锦袍，禀退了随从，独自上了岛。一簇簇白、黄两色的菊开着雏朵，迎风霎立，就象情人腮边相思的泪。浅淡清香，又似伊人留下的一抹芳踪。“苏姑娘佳人如斯，为你一人而得罪了天下，辰祈，你纵然九泉之下，也值了！”鲁璟君喃喃而语，言语中竟有一丝羡慕，默默将壶中酒洒在墓碑前，如往昔般开始盘腿静坐，思绪随风飞扬。
自苏天锦去后，他那妹子璟鸾公主也嫁了，出嫁头天，她哭的非常伤心。鲁璟君知道，这个最小的妹妹，是真心爱苏天锦的，只是人已去，活着的人总得活着。
“活着~”鲁璟君心中一凉，唇边无奈一笑，望望龙辰祈的孤坟，谁又知道，躺在里面的人幸福，还是行走在外的人快活。久久，一声叹息，鲁璟君觉着，自己越来越象得了疯症，无事时总喜自语，“辰祈，她如此为你，你可知道，你有多幸福，如若上天可怜，能让我再见一眼苏姑娘，我宁愿倾散天下，宁愿，就在下一刻同你一样……”
“璟、熙？”
好似不确定的声音，不带一丝前兆的出现在了鲁璟熙背后，如惊雷，如闪电，那原本坐着的男子几乎是跳起身，脚步不稳差点又跌倒，单手撑了地狼狈站起，望着同样莫名其妙一脸疑惑的苏天瑟，二人同时愕然怔在原地。
“苏、苏、苏……”鲁璟熙半张着嘴，这定是一场梦，否则三年过去，眼前白衣男装的女子，为何还是带着少女的嫩稚模样。苏天瑟的名字日夜被他念在心里，看着真人了，反而不敢叫出口。无数次梦里，他叫出她名字时，她的身影都会如烟化去，惊醒后只留冷汗一身。
苏天瑟挽着男髻，身上还有血迹，鲁璟熙怀疑她似是从湖里游出来的，她身上衣裳明显是湿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天瑟当先问道，奇怪的打量一下四周，看到龙辰祈的墓碑时，苏天瑟面色开始有了迷惘，确信无疑后，她走上前，再环视一下周围，然后看看一身白衣的鲁璟熙，揣测问道：“这儿，是即墨大宅？！璟熙，你这是？难道是鲁君主？”她指了下对方的孝服。
鲁璟熙没说话，如此真实的梦从来没有过，他更不敢乱开口乱动弹，万一梦醒了，那么将是多大一场遗憾。
“璟熙？”苏天瑟手在对方面前晃两下，暗忖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脸傻笑形同木桩？苏天瑟越过他走近龙辰祈墓碑前，酒香弥漫，显然刚刚祭奠过。
“辰祈，大仇得报，我来看你了！”苏天瑟一下子跌坐在了坟前。
苏天瑟真的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进入那个山洞，顺着标志的死路一直向内走，直至深处一个小的穹洞，洞壁上只有一句话，也是用英文写成：撞向此处亡，穿透生死真相！
原以为这是即墨盈舞留下的恶作剧，失去了天锦，苏天瑟了无生趣，本来就没打算苟活于世，万念俱灰下，她真的使劲全力向那洞壁字迹处一头撞去。没想到，一下子身体与心都失重般陷入黑暗，再得光亮时，才发现穿透了山洞，来到了鲁国盈舞湖上的小岛。看来，那处洞壁似乎象一个时空隧道，能够瞬间转移人所在的方位。至于来到这里，或是去到别处，就不知道是特定的还是偶然的了。
苏天瑟兀自感叹，这便是生死真相？！一脸苦笑的她，却不知道，她不仅变换了环境方位，从龙国望龙坡崖底一跃而至鲁国，更甚的是，她这一撞，外界已然过去了三年！难怪，即墨非卿一直算不出她的方位，原因便是如此了。
天锦，这个名字在脑中一出现，苏天瑟又心绞般疼痛，捂上胸口，嘴角还是淌下血痕。“璟熙，”她声音轻淡，“谢谢你一直来照看辰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