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她不知道
没有思想的日子仿佛过得飞快。每一个日夜都是一个模样，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
转眼间，江城已经春暖花开。
莫小朵看着站在门外的周子元，无奈地一笑，“周子元，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不用每天来我家看我有没有想不开。”
周子元的嘴角翘了翘，“能自我调侃，看来你又活过来了。”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自顾向屋里走去。
莫小朵关上门，在他身后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已经两个月时间过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夜里都辗转难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有时候醒来，看到的是阳光明媚。有时候醒来，看到的还是漆黑一片。
那些烦恼和痛苦通常都会在黑夜里跳出来，塞满她整个脑袋。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万籁俱寂，所有的感官都更为敏感，所以痛苦也随之更为敏感。就连一件件小事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就算到了白天，她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不见天日。
再明媚的阳光，也照不进心里。
这段日子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从两个月前，周子元把昏倒在他怀里的莫小朵背上楼的那一天开始，周子元几乎每天都要来报到。
她醒来时，只是在床上躺着，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顶，目光快要把天花板凿出一个洞来。
周子元也不说话，只是在她床边坐着。
时间好像一个黑洞，身处其中，只能感到生命的流逝，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和意义。
她没有胃口，不愿意吃饭，周子元把粥端到她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给她。起初她不肯吃，他就一直举着，直到粥凉了，手酸了，开始不停地发抖。
大白来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莫小朵我真看不起你，失个恋而已，你至于闹绝食装植物人吗？你丫小说写多了，变得脑残了吧？你觉得天塌下来毫无生趣了是吧？你对得起你妈吗？”说完这句她看了一眼凤兰，凤兰迅速转过头捂着嘴去厨房了。
大白调整了一下表情接着骂，“你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现在这样是在怪她当初没有告诉你真相吗？还是觉得这十几年她过得不够苦，还要继续把刀子磨尖了往她心口上捅？”
莫小朵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眼泪不断地流出来，在枕头上形成了一片水渍。
大白一看自己骂得对症，但是药效好像还不够。接着瞄了一眼坐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周子元。“周子元，说真的我以前特烦你。喜欢不喜欢的连句痛快话都给不出来，莫小朵为你犯傻那会儿我都想替她抽你了。她倒追你的时候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人家移情别恋了，你辞了工作每天跑到这里来陪她发疯，你说你到底图什么？”
周子元只是看着莫小朵笑笑，也不回答。
莫小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是啊，图什么？那些放下放不下的，归根到底，只不过是我们一时的执念。
事实证明，治疗失恋不仅仅需要时间和柔情，有时候劈头盖脸的一顿棒喝反而效果更快更好。
莫小朵被大白骂了一顿之后，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吃了饭，刷了碗，开始帮助凤兰搞大扫除。
周子元还是不说话，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她拖地，他帮她洗拖布；她擦窗，他给她递抹布；她发呆，他就陪着她发呆；她睡觉，他就跟凤兰打个招呼，自己回家去了。
就这样一直陪了她两个月，连大白都感动了。周子元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从优柔寡断的渣男一下子上升到了深情隐忍的暖男。
凤兰更是几次都想开口跟莫小朵说，周子元这孩子着实不错，不比陶豫度差在哪，既然跟陶豫度不可能，不如考虑一下周子元。
可是这些话，在看到莫小朵平静如湖的眼睛时，统统咽了回去。
活了大半辈子，她如何不知道，那眼神里蕴藏的意思。
女儿跟自己一样，虽然看上去随和，但实际上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她自从莫云飞死了以后，再没有过他嫁的念头，莫小朵或许这辈子也难再爱上其他人。哪怕，是她曾经喜欢过的周子元。
莫小朵不是没有内疚，她想跟周子元说，不要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为了她而辞掉工作她更是承受不起。然而不等她开口，周子元已经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好像他来陪她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义气，全无半点男女之情。
莫小朵感慨之余，也只能把他当成现实版的中国好闺蜜，说得多了，反而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其实只有周子元知道，他之所以抛下一切每天来陪她，只不过是因为，能看到她的日子，已经开始倒数了。
出国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他母亲已经先去了美国，三番五次地催他快些过去，毕竟那边的医疗技术更好一些，虽然他的病不能根治，但是尽力去延迟发病时间还是大有可能的。
“子元，你不能再耽搁了，你早些日子来，治疗的机率就更高一些。”
“知道了妈。”
话虽如此，他却一直从春节过后拖到现在。
面部抽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手脚也开始有了不受控制的迹象，然而他却还是舍不得走。有时候莫小朵发现他的脸在抽动，他总是装作刻意的样子，“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我连这么帅的形象都豁出去了。”
舍不得，这一去，此生再也见不到她。
舍不得，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不陪在她身边。
每一分，每一秒，时间流逝得让他胆战心惊。
每一天，都在心里跟她诀别；每一次离开她家，都要在楼下站一会，直到看着她家里的灯光熄灭。
只有她能好起来，他才可以安心地离开。
然而他爱她，她却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宁可她恨他，宁可她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愿意她为了自己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