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1)
第十回曹天泉火烧芭蕉寮,陈京慷单刀斩黄龙。
砥砺会渝城募善款,代菊菲奋然剪发辩。
民国十一年夏历五月十三日夜,刘湘派周世义任綦江县长,防军移防,消息走漏,邓国璋,曹天泉,周燮清得到消息,急率一千人来攻城,天黑月高,已近子时,周燮清心急火燎地说;
“兄弟们!爬上去,攻下县城,商会的银元那个抓到那个得!”
那里知道周世义老奸巨滑,又留有二连人守城,兄弟们背着枪,个个奋勇争先登云梯,适逢哨兵在城跺处屙屎,忽然听到下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声,便转身一看,说:
“我的妈哟!”
惊叫一声,抓起枪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一人已到墙上,赶紧随手猛剌一刺刀,“哎哟”,那人倒下城墙,庚即一枪打那个指手画脚的人,正中周燮清的手膀,郑国璋,曹天泉闻响,吓了一跳,见城中有防备,城内防军听到枪声,纷纷打起灯笼上城,顿时枪声大作,硝烟弥漫,郑国璋只好命令:
“撤!”
上了墙的,只好下墙,仍在南门外捉了一些绅粮,拂晓即率队而去。
东溪场王爷庙后几间房子的,就是关押绅粮的地方,几乎天天都要从这些房子拖出几具尸体来,后来曹天泉竟把死尸与活人关锁一屋等家属拿银子来取僵尸,不少绅粮倾家荡产,蓉来的竟是一具无法辨认的尸骨,有的连尸骨也没有见到一根。
一天曹天泉的管事曹裁缝来了到芭蕉寮,购买烟土,芭蕉寮的棒客刘汉珍,其子刘子敬两爷子有三百多人枪,控制着黔北的烟土交易,曹裁缝带着银两与十个弟兄跟随来到芭蕉寮,芭蕉寮本是苗人的寨子,因是贵州的通道,马骡商货,熙来攘往,因其场四周芭蕉环绕故名,那成片的美人蕉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场外良田万亩,流泉喷薄其中,龙潭沉涵碧凝,深不可测,街房如蜂房燕垒,结茅架木,重楼复阁,燥爽明透,刚进场口,刘子敬便带着几十人将其拦住傲气十足昂头摆尾地说:
“站住!那路的?”
曹裁缝见刘子敬个头矮小,黑皮肤,一副龌龊肮脏的样子,便没有放在眼里说:
“你是谁?你知道曹天泉么?”
“我管你曹天泉,王天泉,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刘子敬活了二十几,没有见过谁敢顶撞他。便扯起黄鳝般的颈子吼道,话又说转来牛再大也压不死虱子,十几个人被绑起,押到大寨,刘汉珍已年到七十,身材高大,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此时因抽了几口泡子,闻了鼻烟,一阵酸痒,连打三个鼻嚏,然后打了一个喝海,才来了点精神,幺儿大呼薪,惊爪爪的叫唤:
“爹!抓到几个贼娃子!”
“幺儿带进来!”
刘子敬叫人将曹裁缝十人连推带拉押进大寨。说:
“他身上搜出五千块大洋!”
刘汉珍一听有这么多钱,心中暗喜,口吐唾沫如雄狮般吼道:
“大胆毛贼!在那里作案?今天落到我的手头,从实招来?”
“好汉!我是郑国璋师长手下曹天泉旅长管事,今天来芭蕉寮来收购烟土。”
“哎呀!你这几个毛贼竟敢称曹旅长手下,来呀!拉出去毙了。”
“你!刘汉珍!我兄弟决不会饶你!……”
手下人不由曹裁缝几人分辨,果然拉出去枪杀了。消息传到东溪,曹天泉气极,带着五百人杀气腾腾地冲到芭蕉寮,刘子敬、刘汉珍率众阻击,两军相见,枪声大作,硝烟弥漫,刘汉珍在阵前大喊:
“曹旅长!兄弟实在对不住了,蚊虫咬到菩萨——认错人了,兄弟愿和谈,你死去的兄弟一人赔一千块大洋。”
“呸!刘汉珍,老子这一辈子又不是没有见过钱,老子必须要你宝贝儿子的命来抵我兄弟们的命!”
刘汉珍一听气得胡子一根根笔直,丧心不已,说:
“幺儿!看来曹天泉是不会放过我们两爷子的,我已老了,你带人往大罗山跑!”
“爹!我们一起跑!我来挡住!”
“我已老了,记倒:今天是你爹祭日,要在每年的今天给老子烧点纸。”
“爹!”
“快走!”
刘子敬悄悄走到后场口。这时曹天泉见刘汉珍据场中民房而守,不断放冷枪,便叫人在田中搬来谷草,堆起,放火,这芭蕉寮本是干栏式吊脚楼,一见火起,便燎原一片,居民四处乱窜,曹天泉命令见人便射击,一时间哭叫声一片,刘汉珍见火已到楼脚,火威猛烈,势不可挡,提枪先将几个老婆打死,然后自尽,刘子敬顾不得老子,带着几十个人,跑到大罗山去了,曹天泉直到看见刘汉珍烧焦的尸体,方才撤军,芭蕉寮已被烧去十之八九。
民国十四年,却说王奇岳走后,王良从重庆华英中学毕业,王良先前由王根澄安排到任家湾其外公朱后村所设私塾读书,后又在其父教的私塾攻读古书,学写文章。一天王良到钱庒协计昌去办事,乘乱偷走银元,拿到北街门外散给叫花子,结果挨了王根澄一顿教鞭,母亲心痛王良,赶紧为儿子拂尘,做吃的,王良长相憨厚、聪明、机智、身体结实、大眼睛、厚嘴唇,母亲说:
“幺儿!你老子这回要给娶个媳妇。”
“妈!我不要!”
“傻儿子,有了媳妇,便有了儿,有了儿便可当家噻。”
“我还小,我要上大学,学二爸出国留学。”
“结了婚,把儿子生下,你去留你的学。”
一会儿,王根澄一阵风似的回来了,正禁危坐中堂,王良不敢怠慢,规规矩矩来到王根澄面前站着,低头并足,王根澄表情严肃端坐于孔圣人相前,说:
“王良!你已长大成人,应该明白许多事理,最近写了什么文章?”
“我近日写了一文《论修身》”
“念!”
“古之圣君,以民为本,而不拂民之心,凡有残民之政,虐民之条,民恶则亦从而恶之,迨后君安而国靖。
今夫士君子,读书明理而已,何必岌岌于功名也哉?然修之家者,必献之廷,一旦乘时利见,必出而治世,以负天下苍生之望,乌可独善其身哉。
天下之利益无穷,以一人谋之,不若与众人谋之,一人之势力孤,虽谋之而获利不厚。众人之力广,谋之而获益无穷,人生斯世,断不可脱群而独居也。
天下事,成于勤,而贩于惰,勤者福之源,惰者福之基也,盖勤则百废俱兴,而不勤则一事无成,勤则其从学也,朝思,夕改,口诵,心维。"
“嗯,很好!此文精僻,一言而概之:民为贵,君为轻,学而优则仕,合作谋利,尚勤恶惰,写得好,现在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交困中,你二爸经常来信:望你立志为救国救民而奋斗,北洋军阀政府章宗祥,曹汝霖,张作霖,吴佩孚等皆为民族败类……”
“老爷!王东二求见!”
“有什么事?”
王东二留着长辫,身穿黑衣草鞋,山羊胡,古铜色皮肤,生活的重负旱已压得他未老先衰,来到跟前怯怯地说:
“老板!今年伸白露逢双,干死河边老青杠,再说堂客又害干病,儿子又装狗,收成还不及去年一半,望老板开恩。”
王东二说着跪地求情,王粮澄则板起脸说:
“王东二!我当年把田佃给你,看你为人忠厚,临租前,一再扎服,种子年年选,产量节节高,地要勤耕,肥要勤施,你做到了吗?”
“老板!我的活内是全村有名的,我种田二十年,重未遇到这样的天灾,年初头,我听到春哥头年叫,秧子撤二道,果然如此……”
“王东二!白纸黑字,立约为证……”
“爸爸!他们一年到头辛苦,为我们种田种地,既受天灾,人又生病,你为何一点租也不减?于心何忍,你平日经常教育我们……”
“王东二!看在天灾的份上减应交租二十四担的四成。”
“谢了,老板!”
王东二连瞌三个头,转身去了。王根澄转而对王良说:
“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对方霍家,人丁盛旺,号称霍半诚,女子名叫霍素清”。
“爸爸!我要学二爸,继续求学,同学们都约好了,去考上海扶志大学文科,老师说:我的文章写得好,有把握考上。”
“那这几天便成亲!然后你再走。”
王良见父亲同意继续读书,便不敢多违,结婚后,王良见霍素清温柔贤淑,容貌端庄秀丽,举止从容闲雅,肌肤嫩玉生香,女工针指,知书识字,通情达理,很是爱她,霍素清见王良心成大志,便将私房钱给他说:
“王良!你去吧!我也到成都女子中学读书,听说:那里老师,学校都很好!。”
结婚几天后,王良便到上海去了,后来霍素清加入了共青团,参加了地下党,因王良后来参加了红军,久无音讯,便改了嫁,有道是潇洒佳人,风流才子,天然吩咐成双。
话说石青阳乃袍哥大爷,只要是袍哥,便收入他的部队中,民国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吴焱清,龙德明二团长趁石青阳与黔军袁祖铭混战之中,趁乱带起七百多人枪来到老瀛山安营扎寨,后又招集黄金河,黄辅成,黄海廷三股小偏棚,人数达到了千余人,依然川军编制,吴焱清任团长,龙德明任副团长,黄金河,黄辅成,黄海廷任营长,龙德明又兼任参谋长,这老瀛山最高峰马脑山颠,东至天成庙,西止白云观,山势险竣,奇峰突兀,林壑幽深,山泉清洌,古木参天,藤葛遍地,有前明寺庙四十八所,壁立峻峭,四时苍翠,山花烂漫,为川东各山之冠,宋刘望之有诗赞曰:
“山盘四十八面险,云暗三百六旬秋。”
这吴焱清司令部便设在山巅天成庙,一天黄金河的侄儿小老浑来到天成庙说:
“报告团长!三角大绅粮魏子民已经回到三角。”
吴焱清一听高兴不已,对黄金河说:
“黄营长带上三百人由你侄儿领路,今夜下山。”
“是!”
这吴焱清的部队上自团长,下自伙夫,都是烟鬼,一听下山,个个精神百倍,到了场上可以抢烟馆,快到三角场时,天已渐黑,田地里劳动的农夫有的还未收工,便被发现了,有几个农夫悄悄回场,一进场,便口中大呼:
“棒老二来了,快跑呀!”
这一喊,满场的人一下子似炸开的锅,顿时纷纷关门闭户,东躲西藏,这三角大绅粮指的是魏子民,此人良田万顷,妻妾成群,自从老瀛山吴焱清占据,魏子民便带着全家跑到了重庆,綦江买街房居住,此人清瘦如柴,是个一毛不拨的铁公鸡,有二十多家丁跟随,小老浑整日在三角场上混,专等魏子民回来,果然那天等到了,急急冲冲赶回老瀛山送信,魏子民安排收租事宜已毕,正准备明日回綦江,哨兵报告:
“老爷!棒客进场了!”
“快!打开后门,前面十人开路,后面十人护卫,滑杆准备,走!”
大小细软早已准备,魏子民坐上滑杆,一溜烟地从后门跑了。黄金河长相魁梧,八字胡,枪法好,大烟鬼,好色之徒。手提驳壳枪第一个冲到魏子民家,有的兵见到烟馆,便不顾一切地砸烂门,冲进去抢烟土,有的冲进商店抢银元,盐巴,黄金河进到庄园,见空空如也,手提驳壳枪,对空连发三枪,叫道:
“格老子!找柴火,烧!”
兄弟伙从街房后檐下,找来干柴,点燃大火,一时烟雾四起,烈火腾天,黄金河出了大门心想未捉到魏子民而气愤至极,部队走出场口,那大火已烧了十多间房。黄金河率队走到两路口,天已大黑,便灵机一动说:
“往蒲河去!”
“团长!天已黑,路不好走!兄弟们已走不动了。”
“妈卖屄!格老子那个敢不动,老子打断那个脚杆,人越耍越懒,嘴越吃越馋,平时里吃油喝香,临场不中用,走!”
兄弟们不敢违命,只得硬着头皮摸黑走,又不敢打火靶,山高路滑,半夜里又下起了小雨,一路上扑爬跟斗,好不容易到蒲河场,黄金河,小老浑等众兄弟伙们,便趴在路边抽起鸦片,天已渐亮,大家补充精神,黄金河提起驳壳枪,大呼一声:
“冲啊!兄弟们!”
“冲啊!”
兄弟们便端枪高喊,从上场口直扑下场口禹王庙团练局,沿街的人大都没有苏醒,个个砸窗打门,见到盐巴,布匹都一律抢光,团练二十条人抢,抵挡不住,且战且退,找条鱼船,退到石角,于是绅粮霍聘君,霍永昌,肖庆丰,陈炳银,霍银州,税华丰,肖洪昌,冷和林等人被押上老瀛山,吴焱清大喜过旺地说:
“好C!根据各绅粮的田土,来交赎金,传下话去,不然砍头,大绅粮霍聘君,四千块大洋,霍永昌三千,陈炳银烟土一千两,余下人等五百块大洋,限三日送到,不然的话,一天宰杀一个。”
传话的人不敢怠慢,家属倾家荡产,凑足银钱,送到山寨,从此各小乡场一片凄惨,大都纷纷往县城跑。吴焱清自此精兵强将,添了不少武器。
小老浑那天打扮成小生意人的样子,来到县城。混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机会,一天天已渐渐黑了,小老浑淫心回春便来到望春楼,老板娘接到说:
“哎呀!小兄弟,你今天不巧,客满了,防军兄弟们把几个姑娘全包了,明日开拨。”
“老妈!我多给几个钱!”
“不行呀!多给一倍也没有了,除了老娘!”
老板娘一手搭在小老浑的肩上,露出满脸麻子,朝他淫笑,小老浑不信便进房,只见满房的防军还坐在大堂排队,姑娘房间传来阵阵放落的笑声,一个当官看见小老浑,说:
“来呀!把那个崽儿抓到,脱了裤子日鸡眼。”
小老浑吓得魂飞魂散,惊汗直冒,赶紧跑了,他不敢停留,回到老瀛山天成庙,报告吴焱清,于是留下龙德明,全队前来围城,防军走后城中仅有警备队一个排,整个綦江城围得水泄不通,自从王汉章被撤后,刘湘手下周世义县长,便启用陈京慵任团练局长,陈京慵说:
“警备队长李鼎三守东门,游击队吴炳林队长守南门,商团队长陈海云守西门,护城团长兼督练长王渊如守天官赐福,文焱明率队增援各队。”
王渊如本是川军连长,回到家做生意,陈京慵见他身强力壮,百发百中,便启用他,他说:
“陈局长!人手恐是不够,凡是十六岁到五十岁男丁皆轮流参加,协同警备队,商团日夜防守。”
“好,派人下去,贴出布告,凡十六岁至五十岁男丁,自带刀枪,上城守卫。”
于是布告下去,陈治均,霍栗如,陈翰屏,邹进贤,霍绍文,潘志寰等砥砺会成员均来参加,负责守卫县衙。这王渊如率队来到天官赐福,见城外黑压压一片,黄金河命人正在赶制云梯,大模大样坐在一百米外看着天官赐福城楼,守军严阵以待,小老浑,黄金河也似乎看到了当官的来到,便惊爪爪地大呼大叫:
“喂!投降吧!我亲眼看见防军已经撤走了,你护城团那几个杆枪经不住我军打的。”
王渊如一看似曾相识,气愤填膺地说:
“妈哟!搞了半天是你!”
王渊如随手抓了把步枪,此人是川军老兵瘩子,长得是黑皮肤,高个子,大眼睛,胆大如虎,见乱不慌,气定神韵,他从天官赐福窗子里对准小老浑的脑壳瞄了又瞄。砰!一枪打去,正中脑壳,一腔热血喷到了黄金河的脸上,周围几十人都吓一跳,刚才那副幺不倒台的样子,转瞬间似木瓜般地倒地而亡,黄金河对着小老浑带着哭腔连喊三声:
“小老浑!小老浑!小老浑!兄弟们!跟他拼了!冲啊!”
众兄弟们似乎回过神来,一窝风地向护城团冲来,枪声大作,护城团见来势凶猛,有的已想后退,王渊如说:
“谁敢退!打死谁,给我瞄准打,到墙脚,丢手榴弹,专打云梯。”
一席话,众人情绪稍稳,王渊如又瞄准第一个爬城的,一枪打去,应声而倒,第二个又爬,手榴弹丢下二颗,轰隆二声,云梯断成二段,死伤一片,剩下的退回了下去,一会儿,吴焱清率众赶到,说:
“把城死死围住,不出十天,自动投降!”
黄金河命人找来一付上等棺材,请来几个道士,吹吹打打,半夜里就地做起道场,围城三四天陈京慵见仍无防军到达,部下又报告说:
“陈局长!城内饮水和粮食都吃完了,荷花池的水都担干,满城人心惶惶,愁苦万分。”
霍栗如说:
“哎!陈局长!赶快发水电报请援,就是赶制木板,上面写道:‘綦江股匪围城数日,紧急万分,恳求重庆当道速发援兵,以解倒悬。”
陈京慵命人赶制数百块,从东门地道顺流水投进河中,水电报发出后,吴焱清已围城七天七夜,到第八天中午,川东边防军吕操部下康绍武,白驹二团赶到,吴焱清听到密集的枪声,慌了手脚,第一个跑,兄弟们便跟着跑回老瀛山去了。
转眼间到了下半年,全县绅商已纷纷避居重庆,县城防军因靖黔军总司令周西成,率部袭击重庆,防军,护商团撤走,三抢铜元局,唐继尧又派滇军第一军军长胡若愚,廖月江由松坎入川援助熊克武讨伐杨森,结果刘湘、杨森、袁祖铭胜,滇军败走,那天雪花飘飘,北风吹拂,曹天泉率众攻城,打了三天,终被打进城来,进城后竟秋毫无犯,部队一律驻扎城外,城内成立巡查队,以维护秩序,部队一律不准抢人,乡村亦无人敢进城,城内的人,也存畏惧之心,终日悬心吊胆,度日如年,司令部设在禹王庙。并委派该部参谋长王思赞为綦江知事,罗德卿为巡查队长,陈京慷为教育视学,潘志寰任商会会长,罗德卿是扶欢人,幼年家境贫寒,随父贩丝为业,此人素性狡猾诡崇,大眼睛,大身材,五六个近他不得,民国四年加入黔军,不久升班长,后带枪回乡,投靠曹天泉,王思赞带着罗德卿,后面跟几个巡丁,来到商会,王思赞说:
“陈视学!潘会长!曹旅长派下的款子今日要是拿不到手,就不怪本县不客气了!”
“王知事!这小小綦城,弹丸之地,盐号早已走光,那来大的商号……”
罗德卿吼道:
“你两个少跟老子涮坛子,大船打烂三千钉,偌大一个綦江城,铲层皮都吃不完,来呀!抓起来!”
几个巡丁不由分说,将二人捆绑,教育局,商会的同事无奈凑钱交给曹天泉,正月初一,曹天泉始发善心,放出来的时候,二人脸青嘴鸟,浑身打抖,回到家中,谁知第二天王思赞又派人来通知陈京慷到禹王庙,陈京慷见事不妙,立即从后门逃走。
到了新年七月九日,川军第二军杨森突然猛攻一军,一军联合其他川军,邓锡候,赖心辉,石青阳兵分三路会攻杨森,八月七日二军战败,杨森逃往万州。第二年杨森在吴佩孚的支持下和黔军袁祖铭的配合下,以三万兵力,反攻占领重庆,九月十日,熊克武,周西成,胡若愚合三万人猛攻杨森,袁祖铭,双方伤亡万余,重庆为熊克武占领,十二月,杨森、袁祖铭再次反击,攻入重庆。这样持续不断的战争造成了惨重的伤亡,各部队不仅战前需要准备兵力,战后更需要及时补充兵力,准备再战,于是各部大量招安偏棚,邓国璋投诚邓锡候,吴焱清投诚杨森,留下三黄未去,周燮清投熊克武,陶春和投廖月江,曹天泉死活不投任何人,川东东边防军总司令石青阳借口曹天泉不受调遣,放纵边棚搅得四方不安,派吕正华兴师问罪。吕正操骑着白马见曹天泉兵多但武器差对手下说:
“这些偏棚多为鸟合之众,命令炮兵发三发开花弹。”
炮兵发了三发,曹天泉部下从未见过重炮轰击,横奔乱扑,到处乱跑,曹天泉自知不敌,慌忙分两路撤退,一路从高桥到丁山,一路由盆石坝到石岗,投靠周西城,周西城任命为旅长,东溪陈郇卿,听说曹在贵州当了官,命其儿子陈秋杭去贵州找曹天泉,谋求事做,曹天泉想到陈郇卿面子,居然为其引荐,周西成便任命陈秋杭为铜仁县县长。
罗德卿率部趁乱到重庆投范绍增部,任团长,杨怀投靠了周燮清。转眼到了新年,匪乱虽已平息,然而数年的匪乱,田土荒芜,仓储罄尽,民不得食,颗粒无收,哀鸿遍野,饿殍载道,真是:
兵如梳,匪如篾,团阀犹如刀刀剃,苍天一怒,赤地千里,蓬蒿满目,荆棘遍途,荒山野岭,白骨成堆,血泪斑斑,棺材铺里买断货,不忍卒睹,乞食者成群结队,截断道路,卖儿鬻女,绝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少壮者!铤而走险,上山为匪。
老农含泪吟唱:
土匪强盗杀如麻,旱地千里饿殍漂。
财主心比毛虫螯,官家税比老虎凶。
满坡的田土杂草丛生,长起来的松树也有碗口粗细,土匪拉绅粮的这一关活出来的,乙丑年那又冷又饿的那一个冬天,满城的穷人往城外山上,河边寻找棕树籽,枇杷子,梧桐皮,芭蕉头,糯米菜,岩半合,鹅儿肠,地木耳等,野菜,连河边的观音土也挖来吃,草林树皮,罗掘俱穷,冬天过了。田稻荒芜,米价踊贵,小春无收入,米价陡涨,举室嗷嗷,穷人们流离失所,早晨起来,随处可见食观音土鼓腹而死者,陈叔凡找来危雨皋,霍绍文,霍昆镛、危直士,邹进贤商议,陈叔凡说:
“现在我县遭大难呀!光是东溪每日饿死者约七十人左右,现存大半不易救出,该处粥厂每日死七、八人,每日有的人正欲吃粥,便一扑而缰,丁山坝孙向山的老婆,竟将他的亲生四岁的儿子杀死,然后煮来吃了,四幅团的张剃头,一家八口人,饿得实在受不了,自揣不能得生,只好买来毒药放在饭里,合家大哭,然后吃饭,相继毒死,沓水桥一带,饿死的人特别多,李木匠,全家十二人先后饿死十一人,剩下一个不满十岁的儿子,最后都不知去向了。腊月二十九,县城商会施放年米饭,饥民们扶老携幼,结集于牛王庙坝,米饭一到,便相互挤踏而死者,竟达三十六人,尸横狼籍,惨不忍睹呀!”
陈叔凡竟忍俊不住怆然泪下,危雨皋说:
“南门上有人赋诗一首,贴于墙上:
南师烈烈夺边疆,国家多难,
北将纷纷争土宇,昼夜不安,
两路口里聚枪林,房廊烧毁。
九盘子中施弹雨,田土荒芜。
马口垭杀气腾腾,天昏地暗,
羊角坳炮声阵阵,鬼哭神号。
飞鹅石几次交锋,尸横遍野。
跳鱼洞连番接战,血涌成河。
团保派米派钱款,威搕赫诈。
县官府用夫用役,活捉生擒。
县城镇市井乡村,凄凉愁惨。
看父母兄弟妻子,死丧流漓。
万家之老幼惊惶,栖身乏所。
四境之匪徒猖獗,捉足无区。
蹂躏抢烧杀俱来,不堪劳苦。
饥馑寒早叠翻至,何处逃生。”
危老先生德高望重,古道心肠,为人一生正直,青年们很尊敬陈叔凡与危雨皋,特别是陈叔凡对孙中山所着的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建国大纲等颇有研究,尤对孙中山晚年提出的新三民主义: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很拥护,砥砺会经常找他促滕谈心,深夜不去。邹进贤黄瘦面皮,嘴上有稀稀几根胡子,因看书出神,近视眼,他说:
“陈先生!危先生承头成立赈济团,我们青年积极服务怎样?”
“对!二老先生承头,陈先生负责募捐,危先生负责发放,一面将县中灾情供诸社会,一面组织学生青年,在重庆沿街宣传募化。”
于是第二天陈叔凡带着青年们下重庆,在綦江募得一部分款由霍绍文到江津买米,船运綦江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