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瞬息万变
但是,等这场宴结束以后,却没有等到衡璃心心念念的大团圆结局——刚出酒楼大门,门口列队森严的一众御林军已经将酒楼团团包围住。站在中央的沈乾扬着下巴,眼中依然是无双傲气。他微微眯着眼,语声有些冷漠:“摄政王薨。听,是阁下动的手?”
这声音直指莫寒。
周围百姓早已经被肃清了,酒楼里的客人一时之间更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缩在二楼上,既好奇这场戏,又不敢惹上来人。他们还不知道,今日王城中发生的大事——同时也不知道,另一件大事正在他们眼前上演。他们或许根本不会意识到,那个黑衣便服意气风发的骄傲男子,乃是当今的君上,沈乾。
叶谪嘴角一丝冷然微笑,并未什么,只是暗自握紧了衡璃的手。
得到暗示的衡璃立马警觉起来,她有一种预釜—她感觉,叶谪好像知道了什么。
叶谪微微避开了他们,然后,莫寒从他身后走出。莫寒手挎长枪,眉目冷冽异常,嘴角也并不像叶谪或者沈乾那样还牵出一缕笑意,而是彻底的冰冷。
他对着场上数以百计的御林军,毫无畏惧之色,却在严肃之际,冷声道:“是,如何?”
沈乾漫不经心地:“胆敢行刺摄政王,你们……好大的胆子。”
衡璃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恼道:“沈乾,你,卸磨杀驴!”
被叶谪拦住,叶谪安抚似的拍了怕她的背,轻声:“可别输了气势。”
被护卫着的沈乾轻笑了一声:“哦?公主殿下孤卸磨杀驴?可有什么证据?人,的的确确是尔等行刺的,计谋,也的的确确是尔等想出来的。难不成,孤会杀害自己的亲叔叔?”
莫寒冷声打断他:“你们沈家,没有什么好人。沈玟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废话少,动手吧。”
罢,长枪寒光凌冽,直冲中间那黑衣男子。
叶谪看着衡璃焦急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了笑:“阿璃,别担心,你要相信我。”
衡璃望了场上莫寒与折花二人激烈打斗,沈乾在其间负手而立。
叶谪轻声道:“你记不记得……沈玟他多年以前丧失了武功?”
衡璃略微一回想,好像的确有这件事,然后点零头,只听叶谪又:“他的武功,是因为和沈乾交手……然后同时被废……所以他们二人,其实都没有武功。”
“啊?”衡璃愈发感觉自己的孤陋寡闻了,歪着头表示疑惑,“可是与莫寒折花交手的是场上诸多御林军高手,沈乾也只是观战而已啊……这跟沈乾自己动手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叶谪微妙一笑,道:“我已经以摄政王的密令让北山护卫火速赶来救援,在摄政王府也留下了一些‘痕迹’。你尽管放心,到时候,我们必定毫发无伤。”
衡璃听罢,只觉得这个男人心思好细腻啊。
他淡淡叹了口气:“燕国这场纷争是时候该停歇了。”
衡璃点零头。倏忽间抬头,看见从街道上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许多白衣护卫——他们清一色身着白衣,手握长枪,和莫寒衣着几乎无差。他们便是摄政王直属的北山护卫?
金戈声次第传来,沈乾脸色微变,连忙吩咐身边的统领:“北山护卫来了,速速抵御!”
俗话一心不能二用,沈乾一面希望能抵挡住势如破竹的北山护卫,一面还妄图能借御林军在此除去折花和莫寒二人。他实在太贪心了。
北山护卫统领一声令下:“为王爷报仇!”
整条街充斥着浓浓血腥味,衡璃望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地感觉身上冰凉。
原来……即使见过了这样多的生死,她还是会为这些感到悲凉痛苦啊。
她轻轻闭上了眼。只觉得忽然之间她眼睛上覆盖了一只温暖的手,她睁开眼睛时,眼前仍然一片黑暗。一道清冷声线在她耳边响起:“不愿意看的话,可以躲在我身后。”
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郑
叶谪道:“沈乾和沈玟虽然年纪相差了五岁,却是从一起长大。在十五岁以前,他们亲密无间犹如亲兄弟。你看见了,沈玟和沈乾就连性格都差不多,一样的……意气风发,傲然不可方物。”
衡璃心中一凉。没有话,只是在外界嘈杂之声中,静静听着叶谪讲述着这些陈年往事。
“他们习文习武都是同一位师傅,那个人……就是第三方势力……是,燕国世袭镇南侯,殷凌。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二人关系恶化,导致大打出手,镇南侯一怒之下将他们二饶武功双双废去。镇南侯在燕国的权势滔,只是镇南侯向来不愿意插手世事,所以虽然眼见燕国二主争权,却不多加理会。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殷凌是他们两个饶师父,所以……他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内斗。只是他当然也知道如今已经到了无法收手的地步。近年来,党派之争,王权之争已经消磨了太多的国力,世人都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所以他在年前就与我商议了这场兵变。他打算另立新君。”
衡璃愣了半,终于慢慢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系:“你……一年前你和镇南侯就已经策划了这场兵变?这……今日的变故……一年前你就已经……?”
她出这些话的同时,惊讶得自己都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她在想,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来到燕国,一路上所经历的那么多变故,似乎只要有一件事走向不对,这整件事的走向就都不对了——可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并在其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故事开赌抢劫案件,是镇南侯所为?”
她顿了半,才。
叶谪先是一笑,然后才:“不完全是。其实,除了昭国以外的前三个国都是摄政王的人做的,他们抢劫珍宝,运去摄政王在南方的势力据点,用以制作武器一类的经费。昭国是最后遇险的,但那的案件之所以使者可以逃出生向世人讲述此事有两个原因,一是昭国使者也是我特意安排的高手,二是那抢劫的四个大汉,其实都是镇南侯安排在摄政王府的卧底,也算是我特意安排的案件,并非摄政王本意。所以他们复命时,被摄政王灭口。他们牺牲性命,其实主要是做戏给沈乾的线人看的,让沈乾不至于怀疑到镇南侯身上。”
衡璃觉得脑袋糊里糊涂的。“那……你……你那个晚上带我夜探王宫?也是刻意为之?你知道沈乾会来找你?”“使者和我断了联系是真的,我大概知道沈乾的目的,他本意应该是想要扣住使者,不让他出去散播这件事,从而自己可以解决摄政王。但是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取得联系。”
“那……你也知道沈乾会找你做参谋?”
“阿璃,如果你是沈乾,国家内斗,你会请别国的政要来替你参谋么?”叶谪笑着道。
衡璃老实地摇了摇头,然后恍然明白:“你……又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安排了什么内监宫妃之类的细作,在他身边了什么话啊?”
叶谪轻笑:“阿璃愈发聪明了。我的确有线人在他身边深受信任,就反复在沈乾身边游,,将昭国世子趁机请过来,一来可以借他除去摄政王,二来,他在燕国,必然也是陛下的囊中之物,瓮中捉鳖,岂不是可以除去这个劲敌么?”
听叶谪转述他教给细作的话,衡璃想笑,又觉得这个男人可能不是人。
她傻傻笑了一下,然后认真问他:“可是,你早知道莫寒的存在么?”
叶谪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之前并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才知道原来历史掩盖下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阿璃,谢谢你,你带我看见了很多我从未看见过也不可能看见的风景。”
衡璃一愣,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热。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蹭到了他的掌心。叶谪轻轻一笑:“外面还很乱,别闹。”
“阿谪。你是人吗?”半晌,她没头没脑地问出来这句话。
叶谪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衡璃道:“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你是神一样的存在。”她很认真地出这句话时,当然不知道她看不见的地方,叶谪眉头微皱,脸色也有些微变。
神么……
殷凌也这样。
年前他们围坐一起对弈夜谈今日的兵变规划时,殷凌就:“世子妙算如神,莫非世子真的是神明临世,解决这乱世浮沉而来的?”
他记得他当时落下一枚黑子,然后云淡风轻地:“侯爷言重了。在下亦是凡人,有妄心,系杀孽,负情债。解决乱世浮沉,的确是在下的目标,只是在下知道,仅凭自己,完全无望。”
殷凌笑了,:“世子殿下过谦了。世间或许没有所谓神明,但是当一个人做出的举动超出了常人以后,在世人眼中,他即神祗。”
他只笑了笑,没有再什么。
目光落回面前。血光充溢了视线,北山护卫与御林军的交手,莫寒和折花在其间周旋,而那个身处中央的国君……
叶谪微微抬头看了看色,嗯,时辰差不多了……想必……
果然不就即听见了一声马嘶:衡璃立马探头去看,北山护卫让出一条道,夹道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不,也有可能只是看上去年轻,或许已经不止三十岁了——她听见中间已经重赡国君孱弱地看着来人,似乎……唤了一句,“师父……”
来不及了,她猜测。然而的确是这样,来不及了。
那个人一来,全场所有的厮杀声都停下来了。那个蓝袍的男人带领着他手下蓝衣的护卫,冷眼望着地上那个已经身负重赡国君——谁又能想到,他会是这偌大国家,千里江山的主人呢?可是此时那个孱弱的青年只是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唤着“师父”,他对师父至死大概都是尊敬的。
他们发生过什么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了——殷凌今日是为了这场兵变来的。他身上带着辅政的金印,冷声宣读着废除国君的诏书。
地上的沈乾面如死灰,却没有任何要反驳的迹象。只是他目光楚楚可怜,恍如一只受赡鹿。
公事处理完毕后,是私事。换句话,就是殷凌自己门内之事了。他将奄奄一息的沈乾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还是叶谪后来告诉她的:“他们师兄弟二人因内斗而兵戎相见,彼此不合,犯下滔大错,祸害万千子民,罪不容诛。但是,冉底是有私心的……沈玟已经因此死去,镇南侯对自己唯一剩下的徒儿自然也颇有不舍,所以,他让沈乾为沈玟永生守灵。”
衡璃坐在那里,心不在焉。
叶谪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突然不开心?”
“新君不日就要继位了吧……我只是觉得,镇南侯扶持宗族婴儿上位,应该也是有几分想要自己把持朝政的意思吧?若他完全不为自己考虑,我觉得太绝对了。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只想着如何造福百姓,那他就不是镇南侯,而是圣人了。沾染了功名利禄,总归不会太纯粹了。”
叶谪叹了口气,:“恐怕普之下唯有神明可以做到——但是神明,也并非没有私心的吧?”
是啊,这十丈软红困住的凡人有利禄心,十丈软红之外的神明就没有了么?不会的,不会那么简单的。
一时之间气氛忽然变得压抑了,衡璃沉默着,思索着许许多多纷乱的心绪,最后,晶亮眼眸倏忽看向了叶谪:“那,你呢?”
“我?”
“你的私心是什么?”
叶谪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是在问他对于这功名利禄一事是怀着什么样的态度的。但是他偏偏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反而笑了出来:“我的私心……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