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三）

我纤长的手指划过裙摆。为着入宫，我穿了正规的宫装。梳简单的半翻髻，戴了宫制的缠金海棠宫花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斜斜插就，赤金镶东珠璎珞项圈，身上是水红云纹撒金海棠锦衫，银红金线百事如意纹长裙。这一身装备，高贵而不奢华，娇艳而不妖媚，既合了皇族贵胄喜爱鲜艳华丽的趣味，又不张扬铺张，是临出门前，我花了半个时辰细细装扮出来的。这样精挑细选，也是为了眼前这位年轻而妩媚的皇后。

“娘娘说笑了，阿琬在山上礼佛，吃穿用度上下人们也是不敢简慢的。只是有一件，山上虽然清静，却总有山中的流民前去滋扰，若不是阿琬的侍卫们得力，恐怕佛堂清静也要被打搅。”

皇后面色如常，此刻关切道：“果真如此，本宫便命人好好肃清山林，免叫佛门受惊。”

我唇边漾起笑意。肃清山林是假，灭口杀人才是真。恐怕这位娇生惯养的文雅皇后，一双玉手上也是沾满了血腥吧。

又闲话一会，我便起身告辞，皇后也不多留，只说：“日后常来宫中玩耍。”

出得宫门，香橼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我，道：“郡主可累不累？行了这大半日的礼，皇后也真……”

“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么？”我凤眸微眯，斜斜看向她，只见她登时红了脸，低头默然无语。

一行人寂然无话，我道：“去瞧瞧太后。”

香橼扶了我的手，道：“太后娘娘哮喘病发，恐怕见不得人，郡主还是改日再去。”

我冷笑一声：“好个能干的忠仆！你们平日都是这么伺候郡主的么？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是郡主？是你家郡主好性子，还是你们一个个没上没下，忘了尊卑？”

一句话说得重了，一行人连忙下跪请罪，丹棠颤声道：“奴婢知错，还望……郡主饶命……”

我冷冷道：“既然知错，那就在这里跪着，跪到天黑。”说毕，一甩袖子，径自朝永福宫走去。身后跪的一片仆婢讶然失色，想张口留我，又因得了我的命不敢起来，一个个张皇无比。

香橼满脸泪痕，哭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甘棠亦是不解，愣愣道：“郡主她……变了不少……”

太后林氏，年已四十，入宫二十五载，经历两朝风云，睿智多谋，行事果利。两年前皇帝初登帝位，她便时常称病，闭宫不出。太后犀利，宫妃们多有惧怕，就连皇后对她也是敬畏有加，能自由出入永福宫不受拘束的，在后宫之中，也只有十一公主承昭与博陵郡主阿琬了。

入得太后宫中，果然见到了承昭。小丫头年纪只有十三岁，却是最鬼灵精怪，聪明伶俐。太后素爱承昭，喜欢她天真活泼，性情率真，然而太后却是更疼我一些。并非因为我这博陵郡主更聪慧可爱，而是因为胥家与太后一族有姻亲关系。林太后与靖王是表兄妹，自小亲厚无间。后来太后入宫做了妃嫔，靖王娶得先帝最钟爱的嫡亲妹妹，两家富贵荣华自然非常人能比。

只可惜靖王在平定北方的战乱中战死沙场，靖王与长公主伉俪情深，王妃不能接受王爷战死的事实，一病不起，不出半年就香消玉损，只留下了尚在髫龄的小女儿。先帝与林皇后出于疼怜，将她接入宫中抚养。先帝感念靖王的劳苦功高，也对其多加照拂。小姑娘就这样在宫中成长，有了皇帝与皇后的庇佑，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连太子都没有她活得风光。才刚六岁，就赐封号定成，十岁时又授封博陵，成为安国最小的一位郡主，及至十五岁及笄之礼时，又加封博陵之南的惠安、周安、临复三县，至此，不夸张的说，博陵郡主已经是安国建国以来最有地、最有钱的郡主了。所以财大气粗，权势遮天，恐怕是博陵郡主最真实客观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