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四)
加之皇家多年的宠爱,更娇惯了博陵郡主的脾性,本来皇帝两年前登基时,太后属意博陵郡主为皇后,然而皇帝心中不甘,认为博陵郡主才疏学浅,乖戾无常,不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执意立陈氏为后。博陵郡主吃亏不小,恼羞成怒,于是常与皇后争执,更加为皇帝所厌恶。上京子弟虽羡慕博陵郡主的权势,却都嫌恶郡主的恶名,绝少有人上门提亲。安国女子十五岁便可婚嫁,然而郡主年过十七,却还没有定亲,也成为上京贵族中的一大笑话。
只是,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我不会去在意。
博陵郡主,过去的十七年已然过去,如今才是你展示自己价值的锦绣华年。我不会辜负让你辜负自己的美貌与权势,势必要让你成为天下间风姿绝代、聪慧无双、智勇双全的第一郡主。
念及此,脸上不由又带上了雍容大方的微笑。
太后尤缠绵病榻,见了我,不禁多有欣喜,却又含几分感伤:“阿琬来了,快来让我看看,怎么去了三个月,就清瘦苍白成这样?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我依言跪下,柔柔道:“太后说笑了,阿琬前去西翠山,是戴罪修行,诚心礼佛,怎么会清瘦苍白呢?自然是受佛理熏陶,受益匪浅。”
太后闻言微笑道:“好孩子,去了一次,懂事许多。你放心,只要你懂事,哀家自然庇护你,不会叫你再受委屈。”说着,便命人赐座。待我坐下,方关切道:“怎么哀家听说日前你们遇到了刺客,可有此事?”
我装作惊恐,蹙眉叹道:“确有此事,只是阿琬怕使太后惊扰,左右是有惊无险,那些刺客又都伏了法,故此瞒下去了,只是奖励了手下的侍卫们。他们忠于职守,很是难得呢。”
太后摇头道:“你无事便好,日后万万不可如此疏忽大意。你是靖王一脉最后的儿女,切不能有什么闪失。”
“阿琬姐姐倒是更漂亮了呢!”承昭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我,“太后您看,阿琬姐姐的……嗯,眼睛更黑亮了,还有皮肤也更白皙。阿琬姐姐真是皇宫第一美人呢!”
我微笑着拧了她的鼻子,道:“妹妹倒是嘴甜,明日定亲的时候定能讨得公婆欢喜呢。”
承昭小脸一红,嘟嘴不再说话。太后怜惜的看着我们,欣慰道:“好,好啊。阿琬懂事了,承昭也长成大姑娘了。有你们承欢膝下,哀家后半生也不寂寞了。”
承昭拉了太后的手,又开始给太后讲起她宫中养的那几条小狗,太后慈爱的听着,时不时逗弄承昭一句,惹得她娇笑不已。我静静起身,默默看这舐犊情深的场面。
承昭的母亲尤贵人出身普通,在宫中默然无名,若不是诞下承昭,恐怕也会悄然老死宫中。承昭玉雪可爱,深得先帝宠爱,母凭子贵,尤贵人在宫中也一路顺利晋升到了昭仪一位。先帝晚年,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嫔中,除了皇后,就是尤昭仪。然而先帝大丧期间,尤昭仪旧疾复发,不久也病逝,临终前,将承昭托付于太后。
太后生有一子两女。昔年的景仁太子,性子文弱,好诗书不好经国。太后多次劝诫,太子一意孤行。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醉酒引发风寒,病逝。
昔年的承同公主,张扬跋扈,与博陵郡主倒是意气相投,二人叱咤上京,闹得人人自危。十五岁出嫁后,小产而死。
昔年的承顺公主,温柔内敛,却醉心佛法,坚持茹素。最后甚至带发修行,在青峰山的庵堂中潜心向佛,连过年过节都不回宫。可惜一个与我同岁的妙龄女子,却打算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太后叱咤后宫与前朝十数载,手腕强硬,内心狠绝,却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以尽天伦,故此对于纯真善良的承昭,百般疼爱,只怕也是念及自己缺少的母子之情。
太后大病初愈,自然不能久坐。只谈笑一会儿,面色就苍白起来,额角也渗出汗珠。我见状,便携了承昭慢慢退出永福宫,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入,不多时,一阵清冽苦涩的药味便弥漫了整个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