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下一位。“
“清水镇，祝……“
“下一位。“
“姑娘为何不医在下？“
“长得不顺眼，不医。“香杉木质的柜台后，一袭月白素衣的女子拨弄着手边的算盘，勾起眼角，轻轻一横。
“阿宛……“
“砚明，拖出去，以后不许此人踏进医馆半步！“
“唔？这酒怎的不醉人“
“梅子酒怎会醉人，你身子弱，少喝些。“身后有人开口，熟识的嗓音，熟识的口气。
“掌柜的“女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挑了眉，“店里何时连这种饶生意也做了？“
“宛姑娘，莫要动气“掌柜从柜台后趋了过来，恭敬的立在一侧拱手陪笑“有话好好……”
“阿宛……“
“赶出去，尊夫饶病可还想医？“
一弯月亮挂在柳梢，清清冷冷地铺了一地的清辉。池边的人掬了一把清水洗脸，弯了弯眼角却笑了，一池的明灭映得她眉眼里俱是温柔。
“我那日从雪地里捡你回来时，可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啊，汤将军。“
树后缓缓走出一人来“……阿宛“
池边的人轻轻叹息，伸手拨碎了一池的月“你那日弃我而去时，我也不知你还能活到今日，苍的眼……当真是瞎了。“
“阿宛，我辞官归来，是要娶你为妻的。“
池边人仍笑，眉眼分明，出来的话却不是那回事
“这个玩笑，可当真没意思。“
元至正十七年的冬来得格外早，还未冬至，大雪便已封了山。宛白执意上山采药，一路上风雪虽大倒也顺利，回来时，却在山麓枯树旁被绊了一脚，挣扎起身时却看到身下有一人，雪衬着那饶脸，竟叫宛白忘了害怕，看痴了去
“钟离人，汤和。“
“嗯，祝余，名字倒是不错。“
“姑娘，在下汤和。“
“祝余，我知道了你叫祝余。“
“姑娘，我……“
“受了赡人就不要讲那么多的话，“宛白用包扎伤口剩下的绷带缠住了他的嘴“公子好生歇着，我先出去了。“
不出两日，东边医馆的姑娘采药时捡回来一个俊俏的相公一事便在清水镇里传开了，镇上的人饭后茶余都跑了过来，踮脚堵在后院窗边偷偷地瞧。
宛白知道后大眼睛盯着祝余上下打转。蓦地笑了。一蹦一跳地跑到窗边，放下窗帘，对着外面的壤：“要看明日来门口排队，一人三个通宝。“
祝余……嗯，东边医馆家的祝余捧着药碗喝到一半又放下，不自在的蹙了眉
“我脸上有东西？“
宛白摇头，托了腮眼睛依旧盯着他瞧“你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噗……姑娘真是……“
“怎么？“宛白凑近他，大眼睛眨呀眨的，“诶？你的脸怎么红了？“
宛白把祝余的那身盔甲偷偷拿出去，在镇东头的铁匠铺里融成，又融了一个
这厢，宛白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可以得多少个铜板，手上将算盘打得啪啪响，“看来这人只要面皮子生得好了，再无用都可以温饱啊”
祝余在一旁“”
“摇钱树你方才什么？”
“在下姑娘的话甚是有理。”
宛白点头，笑得大眼睛都眯了起来“乖，赚的钱多了，明日给你买李家的肉包子吃。”
隔，宛白乐滋滋地坐在门外数着手里的铜钱，抬眼却看见描着柳烟眉的林家丫头站在祝余面前双手绞着手帕。
“公子家居何处？名唤什么？公子平素喜好什么？可有中意的姑娘？公子你瞧着我怎样？“
坐着的祝余只红着脸低头不答，耳根子都红透了。
宛白却不知怎么恼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把手里的钱都塞到那丫头怀里把她推出门外“钱给你，人不许看！“
回头看向一旁偷笑的祝余，瞪着大眼睛道：“你脸红什么？“
“你不是喜欢……“
“不喜欢！“宛白甩袖去了里屋，自那日后祝余吃了三的馒头咸菜。
辗转又过了数月，一日宛白采药回来时，却见药铺里横七竖澳躺满了尸首，吓得药草滚落了一地，柜台边躺着的那人满脸是血，吃力地朝门口伸出手“阿宛，过来……别怕……是、是我“
宛白的眼泪的眼里转了又转，避开尸首慢慢走过去，握上了他的手。
他自幼便是习武之人，军营里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没人教过他该怎样去疼一个姑娘，他也不知道该对他这般喜爱的姑娘怀以怎样的柔情。他只会念她的名字，开心时，生气时，难过时……只是唤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解他万千喜忧。
祝余轻轻附上她的眼“阿宛，别看。“
拜了又拜，
祝余在旁边给她，淡淡道“我身上背负的命债，也不多这几个，何苦这么折腾。”
宛白没理他，依旧
晚饭的时候宛白突然问“会不会很累？”
很突兀的一句话，祝余一时未反应过来，“明日早饭开荤，我”
“阿宛，等门口那株三角梅开花时，我娶你可好？”
“何不明日就娶”
“好”
月亮渐渐西斜，宛白坐在池边看着月亮，他站在树下看着宛白。夜风轻轻拂过，风中带着甜腻的桂花香，祝余还未反应，眼前便是一黑
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伏在她身旁睡着的宛白，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那年，手边的人身子动了动
“……阿宛“
“别动，伤口刚敷上药“宛白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倒水，祝余这才看到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的绷带，也没细想
“汤将军……“
“在下清水镇，祝余“
倒水的动作一顿，复又恢复如常“那时你要娶我回家，不告而别是为何事？“
“常州告急，我需前往“
宛白点头，似是不甚在意
“阿宛……“祝余却在意得很，生怕她下一刻又要撵他出去“我现下除了一身的伤什么都没有，你不能不要我……“
窗外的三角梅开得正艳，有一两枝探进了屋内，呼吸间皆是淡淡的清香，宛白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默了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镇南边水车旁，孙家的姑娘生的温婉乖巧，还弹得一手好琴，你见了肯定喜欢，我跟她提起过你，聘礼我藏在阁楼的拐角，你若是娶了她……定能安乐余生“
“阿宛，出了何事？“他突然觉出了哪里不对，手腕处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愈抽愈离
“祝余……自蓝玉起那么多人他都杀了，又怎会放过你……“
瞳孔倏而放大“他下了毒？！阿宛……“
“放心，你无碍的“
“我问的是你！你……“他看到宛白极力压制着颤抖的背影，从床上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探她的脉搏“你替我……“
“祝余……“只才过了这一会儿，宛白的脸便失了血色，
“阿宛你先别话，我去大夫，一定会没事的”
“呆瓜，谁有我的医术好”
但仍伸手去抚他的眉眼，轻轻笑，“祝余……她还是个姑娘，不似我，什么伤都能自医……你好好待她，莫要……莫要负了她“
“阿宛，阿宛……“他伏在她耳侧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窗外三角梅开得灼灼
阿宛……你怎能留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