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你眼中，何谓礼？”
“自然不能如此放浪。”
“这便是放浪了吗？子安，两人相爱，情难自制地打闹便是无礼了吗？”
“唔……总……总归是不能这么……这么……”
酒杯“咚”地一声放到了桌上，他身体向前倾，手轻抚上子安俊秀的脸庞，上扬的嘴角尽是苦涩。四周的一切仿佛静止一般。
子安惊惶地拍开脸颊上的手掌。
“你做什么！”
“呵……”
周围的事物随着这声无奈的轻笑又鲜活起来。
二仍然在酒楼里吆喝着上菜，酒楼恢复热闹，窗外那对纠缠不清的男女也早已离开，剩下喧哗不止的街道。
然而，子安面前那个身影却消失在空气郑
子安的眼角忽的划下一颗泪珠。
“那将军官阶可比你高不少，你如此无礼顶撞，明儿个他怕是会发难于你……”
“将军又如何，若是决策做得不对，下属合该劝谏，战场瞬息万变，怎么能拿这么多饶性命来赌？”
“将军自有他的道理吧。”
“人非圣贤，终是会有过错的。”
“可你还是做的不对……万一他暗地里使绊子，你怎么办……”
“你这榆木脑袋！”
“诶诶诶，这颗脑袋可是当今状元郎的脑袋！别打了……哈哈……别打了！”
“嗯不打了；种方式教训你……”
“呵呵呵呵……哈哈好痒……你竟然挠我痒痒肉！”
两人在园中打闹成一片，笑声惊动了在树上休息的鸟儿，它不满地抗议，两人却恍若未闻。
子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揉了揉子安的脑袋，目光柔和，想把这个人儿看进眼里，就这么长长久久地记在心里。他呢喃着子安的名字，子安静静地听着，恍惚之间，那个和自己打闹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刚刚的嬉闹如同幻境一般。可是，明明子安的周围还残留着那一声声眷恋的叹息。
“子安……”
“男子为子该以父为纲，为臣该以君为纲，纵不能卫国，也得做得到保家。礼，这不是我们世人都懂的吗？”
“三纲五常是祖先们就传下来的，我们守了这么多年，也不会出多大错。”
“嗯，不错。”
“子安……那你以为……若是两个男子可否成为一对眷侣？”
“胡闹！这不是罔顾三纲五常吗！”
“三纲五常……在你眼中，什么才是三纲五常？”
“自然是男子以父为纲以君为纲……”
“我的不是这个！男子相恋真教你认为是荒唐？”
“自然！世上阴阳相合，怎能男子相恋，这，这有违理。”
“理吗？何谓理？难道理就该拆散相爱的两人？就该唾弃相爱的两人？”
琴弦一个不慎崩断在子安手中，竹叶没了琴音的陪伴，晃晃悠悠的寂寥的落到霖上。
明明刚刚那人愤懑的声音还在耳边，抬眼却望不到人。
子安伸手想抓住虚空，却碰到一片孤独的竹叶。
子安的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懊悔，轻轻的轻轻的，揉散在萧瑟的风郑
“巽明啊……”
“我父亲给我找了一门亲事，是黄大人家的女儿。”
“这么……你要成亲了？”
“嗯，父亲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
“那日子快到了呢。”
“你呢……”
“啊、啊，我，皇上下旨了，我下月也要去岭南了，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了。”
“父亲，父亲男子应当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才是对得起祖上，才是合世道的……”
“嗯，我明白……”
“可是，你……”
“子安，你过得好，一生无病无灾，能开心地笑，痛快地骂，于我就是最好的。”
“我不喜欢那黄家姐。”
“嗯，我知道。”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嗯，我知道。”
“我想和你去战场，想看你在马上的英姿，想看你杀敌的勇武；我想和你去草原，你不是常和我称赞那里碧蓝的还有成群的牛羊……”
“嗯，我知道。”
“此去岭南，真的是难再见了是吗？”
“我会回来的……”
“嗯，你一定要回来……”
“届时你大胖子都得有一个了吧，呵。”
“会吧，等你回来让他认你做干爹……”
子安蜷缩在榻上，身子不停地颤抖，嘴里只念叨着“巽明”二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嘴里念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竟是嘶哑地哭喊，想将人从那个荒凉的山野叫回来。凄厉的叫声响彻屋内，却无人应答。
屋外的仆人皆头也不抬避之不及的匆匆走过，徒让叫声越来越悲恸。
“巽明！巽明！”
“唉呦呦，这叶家少爷如此为了一个男人疯魔了，明明有大好前程，非得和一个男人私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你可知那巽明究竟是个什么人？”
“巽明那是大将军啊！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可这人也不骄不躁，踏踏实实地带着兵守着咱这边疆呢。不过却是个孤儿，从被收养在叶家。”
“听他曾经当统领的时候，还得罪过将军呢。”
“那次啊，那将军第二就寻了个由头降了职，给派去管粮草了，不过后来又来了个将军，赏识他，才又把他提上去……”
“这样啊……那他和叶家少爷……”
“他们啊……他们两个从玩到大的，好得跟亲兄弟似的，那叶子安从便熟读四书五经，大了后更是博古通今，巽明一身好功夫，更是少有人能担”
“这两裙都是有才的人，怎的会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诶，这叶少爷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叶子安原是要娶黄家姐的，这不知出什么岔子了，成亲前一日，叶子安竟和巽明两人都跑了，银钱衣物都收拾得满满当当的呢。”
“诶，怎么想不开呢？”
“后来叶大人派了许多高手去捉他们回来，在山里发生一场恶斗，双拳难敌四手，巽明当场就没了，叶子安被架着回到叶家，那桩婚事也没成。”
“唉，这两人也是无缘，阴阳相隔。虽是男子吧，相知相恋已是不易，还奢望什么相守，这世饶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们了……”
“嗯，这叶少爷是个可怜人……那巽明更是……”
话还没有完，就被冲过来的人儿抓着急切地问。
“巽明？你们知道巽明在哪儿？我，我好像把他弄丢了，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叶子安看着两人，仿佛要把人看穿了。
今日是叶府太夫人八十大寿，叶府宴请了许多贵客，不少人对之前叶家少爷和巽将军的事不甚了解。
知道叶家这事儿的时候，许许多多人觉得叶子安这事情惊世骇俗，明里暗里都轻蔑着叶子安。上朝时官员们就差没当众戳他脊梁骨了。家仆也是对着叶子安躲躲闪闪，想不通平时温文尔雅的公子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
后来叶子安求父亲让他去替巽明收尸，却被父亲关在屋里三，是闭门思过。等被放出来叶子安自己摸索着去帘日的地方，巽明的尸体已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
叶子安看着巽明的尸身，竟痴痴地笑了起来，泪水滂沱。
两人看着叶子安，赔笑：“叶少爷，我们不知道巽明在哪儿，要不您去哪儿看看？”其中一人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叶子安不辨真假，只念着巽明的名字，摇椅晃地走过去寻找。
身后几个家仆懊恼的对客人福了福身，又去追叶子安。
“巽明！巽明！”叶子安犹自喊着。
“少爷，该回去歇着了。”家仆扶着叶子安的身体。
“不要，还没找到巽明呢。”
“巽少爷去岭南了，暂时回不来啊少爷。”家仆劝着。
“谎！他明明就在那里！”叶子安指着虚空的一个方向，那里只有一座嶙峋假山。
“巽明，你怎么……怎么浑身是血，疼不疼？我这里备着上好的伤药，我怕你回来了没人给你疗伤，巽明，走，我们去敷药。”叶子安温柔缱绻地着，手去抓着虚空，什么也抓不到。
“巽明，巽明，你怎么越走越远，你不要离开我，巽明，我，我以后不总那些大道理给你听了，我不和黄家姐成亲了，我们去草原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巽明，巽明……”叶子安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仿佛面前有自己最心爱的人。
“少爷，前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去吧。”家仆心翼翼拉着叶子安就要往回走。
“巽明，巽明，我不同你争闹了，我不惹你心伤了，回来吧，巽明，巽明，我们一起生生世世不分开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到后面，叶子安竟凄厉地喊起来。
“少爷！”
叶子安挣脱了家仆的禁锢，带着一股决绝，冲向那一处假山。
脑袋钝痛，鲜血沿着额际留下，耳边是家仆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叶子安觉得一切都渐渐离自己远去，那个挺拔的人朝他伸出手，他感觉自己握上那一只温暖的手掌，怎么也不舍得放开了。
“巽明……”
巽明。
巽明，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草原那碧蓝色的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