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走村串户 沿路叫卖
东方发白，将曙，刘富和胡强赶着马车来了。
刘芙和余毅还在相拥而泣，依依惜别。
刘丽还没亮，就起床了，她做了一锅荷包蛋瘦肉汤，（庄湾的女孩出阁，随礼的亲戚都会提蛋来，因此家里的蛋有很多。）拿出一袋炒米（江汉平原的一种食物），安排客人们过早。（出门的人，一人四个荷包蛋，喻意为四季平安，吃完荷包蛋，再用汤泡炒米吃，也是一顿美餐。）
客人们吃完早餐，便准备上车了。
余毅与刘芙还在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禾场上微微晨风起，萧萧班马鸣。
张芹对刘芙：“芙儿，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毅儿也舍不得离开你，你也舍不得毅儿，何必搞得这样悲悲切切难舍难分呢？”
刘芙抺了抹眼泪，对余毅：“毅哥，你先回去吧！不要这么黏人，好不好？我也舍不得我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你就让我多陪他们几吧！”
余毅又深情地望了刘芙一眼，神情黯然地对刘芙：“芙儿，你一定要早点来哟！我在岳阳等你。”
余毅完，转身跨上马车。刘富甩响马鞭，老马奋蹄狂奔，扬起一路飞尘。
刘芙朝马车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又倚在门边上一脸惆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胡强载着李老师来到了李森家，李军和韩湘竹早就在那里等候，李军出门已经习惯了，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车一到，立马就上车离开了。
客人们走后，刘忠家又恢复了平静。
客人刚走，刘忠与刘子墨两人又扛着虾袋子，提着胶桶和蛇皮袋出发了。
他俩来到了池塘边，池塘里早就有人在调鱼，还不止一个，两人一组，有四五组。
原来是那些出门做手艺的人回来歇热，听刘子墨弄了半江盆鱼，并且捞到了很多大货，所以不约而同地一齐来弄鱼了。
刘子墨的根据地被破坏了，只好与老爸骑上自行车跑远一点找地方弄鱼。
谁料，庄湾周边虽河渠沟汊坑塘数不胜数，却没有哪一个地方无人光顾。
头水有鱼，二水鱼受惊不好弄，父子俩只好放弃了弄鱼的想法。
刘子墨回到家里，看书吹笛，也很自在快活。
刘忠却坐卧不安，刘富的性格他是知道的，泼留希金、葛朗台和严监生似的人物，欠钱不还，那些犀利的语言攻击，搁谁都受不了。
况且，刘忠这次请客不仅没花多少钱，还赚了一笔，要是不还钱，刘富不会饶过他。
刘忠算了一笔帐，除去所有开销，此次帐面还盈余350元钱，减去500元缝纫设备钱，帐面赤字150元，还有李军补办婚礼要送人情，送牛份路费开销，大概还需要200元钱，也就是还有350元钱的缺口。
刘忠眼前的收入，只剩下四分田的金针和一亩多田的黄豆，金针一可以采收大约一斤干的，一斤卖五块钱，一个月也就150元钱。一亩田可收黄豆400斤左右，六毛钱一斤，也就240块钱左右，棉花和花生都要等到秋才能采收，到月底，充其量也不过500元钱的收入，原指望弄点鱼贴补一下家用，也黄了。
还有一件刘忠不知道的事，刘子墨考上了高中，也是一大笔学费开支。
刘忠把焦虑写在脸上，李秀当然看得出来，李秀关切地问道：“娃儿地大大，冷那七起个眉毛在搞么家？（孩子他爸，您为什么皱着眉头呀？）”
刘忠：“我在想，这一次请客，我们没有亏，还倒转打（还赚了钱），大大（爸爸）可能已经晓得打（了），他郎（他）是要来逼钱呢，我折手地还差一咔（我手里的钱还差一点），正在发愁枪啷（怎样）把它搞团圆。”
刘丽刚好经过门口，听到了刘忠为钱发愁的事，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对刘忠：“冷那折西还差好多咔钱啦？我做网还做打三四十块钱，把冷那kri还债kri。（您这里还差多少钱？我做网还做了三四十块钱，给您还债去。）”
刘忠：“娃儿re（孩子啊），你做地咔钱照业巴（你挣钱也不容易），还是留倒（给）你自己用，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想法。”
刘丽：“这都是自己屋地的事，有份力出份力，差人嘎地钱好些吧？（这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有份力出份力，欠别饶钱有意思吗？）”
刘子墨唱谱又卡了壳，他到处找刘丽，一直找到了刘忠的房间里，刚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刘子墨对刘忠：“我这里还有四块钱，给冷那（您）。”
刘忠：“娃们数，你们枪怎搞，我地心地不好过嘚！我跟大大咔好话kri，要他郎宽限咔日子，等棉花和花生卖打还钱他郎。（孩子们，你们这样做，我的内心不舒服，我跟爸爸点好话，求他宽限几，等棉花和花生卖了还钱给他。）”
刘子墨见家里这么困难，也不想吃闲饭，便开始思考赚钱的方法，农村人从土中刨食，赚钱方法比较单一，想弄点活钱，除了弄鱼采藕摸蚌，还真没有什么好路子。
湾子里偶尔会有卖冰棒的、卖糖葫芦的、吹糖饶、炸米花糖的和炸爆米花的路过，这几样除了卖冰棒不需要技术外，其余几样都是技术活。
刘子墨考虑再三，决定卖冰棒去赚钱。
大热的，冷棍容易化，怎样才能做到让冰棒不化呢？
当下午，刘子墨特地跑到毛嘴批发冰棒雪糕的地方，看别人怎样进货，怎样保温防化。
敲，刘子墨的初中同学周新宇来毛嘴进冰棒雪糕了。
周新宇是山河人，高高瘦瘦的，家庭条件不好，成绩也不好，为人忠厚老实，木讷少言。
刘子墨看到了周新宇，连忙和他打招呼：“新宇，真巧，你也在卖冰棒啊？”
周新宇微笑着点零头，刘子墨又：“老同学，你的这个箱子在哪里买的？”
周新宇瓮声瓮气地：“这买不到的，是我自己做的。”
刘子墨仔细看了一下装冰棒的箱子，的确很粗糙，就是用六块泡沬拼接而成的，内面粘上了一层锡纸，外面用棉衣捂着，有一个圆形的活动进出口。
周新宇带着刘子墨去找泡沬和锡纸，在周新宇的帮助下，刘子墨的冰棒箱子做好了。
两人约好每早上到紫荆桥上碰头，一起到毛嘴进货，两个人拿得多可以便宜五厘钱。
刘子墨第一次做生意，既激动又兴奋，冰棒出厂价两分五厘，卖五分钱，对半的生意。
据周新宇，他一趟进一百二十根冰棒和十只雪糕，不到一个时就卖完了，一可以跑两趟，生意最好的一，跑了三趟，可以挣大几块钱，比那些女孩子做网挣得多，那些女孩们做一个网要六七，工钱只有五块钱，一一块钱都不到。
刘子墨手里只有四块八毛钱，买锡纸花了五毛钱。他也学着周新宇进了120根冰棒和十只雪糕，，剩下的八毛钱全部换成一分、二分和五分的了，便于找零。
刘子墨的中气足、嗓门大，他骑着自行车从卫东~光华~紫荆~前元~和平~边湖~雷场~横口转回家，一路叫卖：“卖冰棒啊！卖雪糕啊！”
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汗水湿透了衣背，这个时候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做网的姐姐手中有零钱，便会叫住他，一买就是几根。
刘子墨第一赚了六块钱，心里在盘算着，这一六块，一个月就是180块，那可以买多少书啊？
刘芙一整都没有看到刘子墨，正在周围四处寻找。
刘子墨高胸唱着歌儿回来了，刘芙见到了，虎着脸对刘子墨：“墨儿，你到哪里去了？午饭都不吃，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吃午饭会得胃病的。”
刘子墨笑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个赚钱的门路，你看这是什么？”
他拍了拍冰棒箱，抬起头来看着大姐，大姐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显然是舍不得余毅而哭过。
刘芙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做的箱子？我们怎么不晓得啊？那你今是卖冰棒去了？”
刘子墨点零头：“嗯，我今运气格外好，一到毛嘴就碰到了我的初中同学，他也在卖冰棒，这箱子就是他帮我做的，我们进的冰棒雪糕也比别人便宜五厘钱，你猜我今赚了多少钱？”
刘芙盯着刘子墨：“谁叫你去卖冰棒的？你看晒得都快脱皮了，变得黑黝黝，要赚这个照业钱干什么？家里又不少你吃，不少你穿。”
刘子墨：“大姐，做生意蛮好玩的，跟好多人打交道，看蛮多稀奇事。再，我本来就黑，那段时间弄鱼，总不是一样地在晒，越黑越健康。”
刘芙：“看你一脸兴奋地样子，比弄到大鱼都高兴，我也不想扫你的兴，快去吃饭，洗澡睡觉。”
刘子墨见大姐对他赚了多少钱不感兴趣，便跑到家里找二姐报喜去了。
刘丽看他兴冲冲地跑来，便问道：“墨儿，你捡了宝？瞧你高心那个样。”
刘子墨：“我找到了一个赚钱的门路，今第一就赚了六元钱，你我做什么去了？”
刘丽：“我早上看到你和大大调鱼去了，大大都回来了，难道你一个人又弄了几斤鳝鱼拿去卖了？”
刘子墨：“现在搞不到鱼了，出门的都回来了，到处都是搞鱼的，哪里还有鱼弄？我卖了冰棒地，生意好得很。”
刘丽：“一根冰棒才五分钱，赚六块钱要卖多少根才行啊？”
刘子墨：“我今卖了二百多根，蛮快就卖完了，有些做网的姐姐一买就是四五根。特别是襄河边上的那些人，买得最多，靠公路这边的很少有人买。”
刘丽：“这挺正常的，离公路近的地方，一不知道有多少卖冰棒的经过，不会每走一个都去买吧？靠堤边的比较偏僻，很少有冉那里去，当然买的人相对多一点了。”
刘子墨：“我怎么发现你和大姐都蛮有生意头脑，分析问题头头是道。”
刘丽：“还有一点，发网加工的大多数是彭市人，他们为了方便发活和回收，肯定只求最近的地方发，沿江堤的这些地方才是重点，这些做网的手上都有活钱，她们才有购买力。”
刘子墨：“好像是蛮有道理啊！难怪我那个同学一能跑三棠，原来是因为离堤近，以后我就知道了，只需要跑横口、雷场、耀兴、边湖就行了。”
刘丽：“你快点去吃饭吧！明早上，我给你贴几个油粑子带到身上，免得中午饿，口干了就吃冰棒，不要心疼钱，在赚钱就不要在乎那点钱了。”
刘子墨点零头，跑到厨房吃饭去了。刘子墨吃完饭，洗了澡后，躺在床上拿起那本《人间词话》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和秦如烟坐在屋后池塘的大柳树旁，玩诗词游戏，一人出上句一人接下句。
秦如烟出了一个上句：“日色欲鲸含烟。”
刘子墨接了一句：“月明如素愁不眠。”
秦如烟出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
刘子墨接一句：“蓝田日暖玉生烟。”
秦如烟出一句：“自在飞花轻似梦。”
刘子墨接一句：“无边丝雨细如愁。”
秦如烟出一句：“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刘子墨接一句：“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秦如烟接道：“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刘子墨接道：“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秦如烟出一句：“柳庭风静人眠昼。”
刘子墨一时语塞，无言以对，窘迫至极，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刘子墨急忙翻书查找，却无从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