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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困境难脱

“大王,快醒醒,快醒醒——”“快,大王今夜又困在梦魇里了——”“强行无用,另行他法吧。”

一双紧阖的长眸轻轻一动,随之是绵延的剧颤,一道虚弱哑涩、却结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石核,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起作用?再不能见到玉儿,如何……如何……”

眼皮在撕开粘连不分的睫羽时染了血,开后才看见风卓面挂两行泪,正杵在眼前,“大王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又自顾自跪在地上,磕头吵吵道:“佑我东仁,佑我主啊。”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来,他记得和巫族那个女人恶斗纠缠时的场景,那女人以巫术化境,将他困于虚境中,唤为婼盘的娘亲手执短剑,嗔目竖眉,声讨着他对母国犯下的一桩桩罪行;秦瀚忠满脸失望,言他以下犯上、谋逆王族,灭绝忠孝仁义,要割下他的头颅献给先王,以赎万世之罪。

他心如刀剐,一一斩于无形,画面移晃,重回现实,甘扈手摁胸口,血迹斑斑瘫坐椅上,周遭声如雷鸣,站在斜侧的是一身朱红嫁衣,灿若朝阳的她,女人摊开干瘦的掌心,笑如银铃:“把你的心掏出给我,我就原谅你。”

恍惚间,耳边钻入几声悠然鸟鸣,周遭的闲人和杂声徐徐淡无,整个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只余他二人,她转眸望他一眼,偷偷笑了开来,白皙的脖颈熟稔枕上他肩头,调皮又认真道:“怎的这般蠢笨,在你抛下一切来寻我之时,就已赎谅,知道我脸皮比不得你厚,还非迫人家出来。我爱你,秦岂,你可爱我?可愿把真心交付,往后永远陪着我与灵儿?”

无用后面那一句诉诸深情的“我爱你”,光是目睹她眼里久隔重现的萤亮,心便要化开,一瞬的彷徨和挣扎,却仍未逃开这编织紧密的情网。他笑着颔首,后者用软袖拂去他额际的汗珠,半似落寞:“我当真爱你,不要再离我而去,可好?”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沁出,如深海里凝成的蚌珠滴落,秦岂眼里涌出痛色。

一只纤弱手掌悄无声息触上他的皮肤,尖凸的长甲缓慢刺入胸前,顿有血珠成线滚落,他入境至深,浑然未觉。陡然间,心底一沉寂处不知何物唤了一声“秦岂”,那声音几不可闻,却霎如惊动了隐于皮下的莽山与河流,有什么轰隆狂嚣着,将他驱赶地喘不过气。

猝一低头,果然,怀中顽笑的女子额心了无誓痕,且伸长的指尖已入肤内半寸,他当即挥剑砍去,一声刺耳的哀嚎,砍掉的半截手掌化为半只木掌,随即一阵白雾扑面,怀中人化成一堆木头关节粘成的桐木偶人,“咣啷啷”跌落地上。

悦耳的灵鸟声煞时退去,喧杂重回耳廓,他疾看去,那瘦的身子还蜷于毡毯上,皱着眉毛,旁边是一滩呕出的黑血,也就是,是那滩浑血将他从虚境唤回。甘扈打了她三掌,那么,他便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

峣玉本想离近看他一眼,不觉间却睡着了,再醒已是光大亮,不及量他一眼,只顾仓惶从屋内趔趄而出。未想却迎头撞上一人,脑门磕痛,身子顿时发软歪倒了下去。正抚额间,一道急促的斥责声入耳:“哪来这么莽撞的丫头,误事!”着身子已越过她,火急火燎朝里头奔去。

峣玉只瞥见一个似烧着聊背影,觉有些莫名。她摁着晕沉沉的脑袋起身,才见远远走来几人,均着暗衣,似是涉远方归,一身旧尘。为首之人显是多日不见的林洵,他昔日乱发已束,额头旧疤消浅不少,大步驱近,不着痕打量她几眼,态度恭敬道:“王后安好。”

峣玉扯出一个视之不算勉强的笑,急切问:“路青可好?”那茹点头,峣玉复点点头,又朝着不知通往哪个方向的乱径走去。

“林洵一行不辱使命,已接回了灵儿公主。”

那道羸弱不堪的背影停住了,良久,她扭过头来,愣愣问:“你什么?”林洵刚要重述,见那人也如火烧一般没入了帐门,眼色缓缓暗了下来。

灵儿失而复得,峣玉喜不自胜,复又哺喂,灵儿憨甜稚嫩,像个白润润的包子,那一对夫妻似乎将她养地很好。她瞧着那嫩生生的眼眸里的茫然一点点消退,心脏长久的麻木似乎转好了些,话和笑容在婢女看来灵动不少,屋内冰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尤记那日她见到环抱灵儿的云歇时所受震惊,当下便什么都明白了,她接过灵儿哽声道了一声“谢谢”,云歇看着床榻上面无血色之人问她:“怎么会这样?”峣玉语塞,无言片刻后道:“是我的过错,害他险些丧命,一次次保住性命实属不易。”

在她眼色愧涩望着灵儿之时,云歇又问:“王后这一回可还是要离开?”峣玉苦笑着摇头,“这一回罢了,我自知力量微渺,什么也不能办到,不该心比高,自不量力。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做的比我好千万倍,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力保护他和灵儿的性命。”让他们互为归属,陪伴倚靠。而她活着活着,已走进了死胡同里,没有后路,只有硬着头皮一个劲儿地砸穿石墙,期盼哪年哪月能不痛些。

峣玉没问云歇其他,纵使她想知晓云歇如何敌过那对武将夫妇,如何携乳娘幼儿避开满城追捕,从戒备森然的同安城逃出,又跨越间隔遥远的两地,纵使有林洵等饶辅助,其中必然是一波三折,艰苦卓绝。痛已受,再究其中俨然多余。

云歇离去时,峣玉又笑着朝他道了谢。她看了看昏睡不醒的秦岂,将灵儿置于软榻内侧挨着他身。胡乱挥舞的手新奇触触他的额头,又摸摸面颊上初结的伤疤,嘴里咿咿呀呀,骤而笑笑,虎头虎脑。

峣玉看了很久。

石核带大夫来上药时,峣玉正抱着灵儿欲离,石核老道好奇瞅了瞅累睡了,缩在她怀里的灵儿,捋胡:“这孩子庭饱满,地阔方圆,深蕴慧根,哪日属下布了卦再好好瞧上一瞧。”

峣玉面色骤沉,退离几步,“不敢让先生劳累,心意峣玉领受了。”完便走,也不听身后石核嚷嚷要为她腕伤换纱布,无奈叹气。

峣玉闻卦色变,皆因之前铁婆子和周紫一行的诡秘举动所致,她至今无法释之,故而一听到那些鬼祟阴邪的占术便胆战心惊,饶命数还是迷惑未知才好,早探晓了,除用些歪门邪道,污秽阴阳的法子易命改势,便是夜雨不寐,哀叹度日,既武断又残忍。她并不欲让人对灵儿命途三道四,胡言妄语。

于是乎石核想单独见她的事也没了下文,直至三日后,秦岂病势好转,由昏睡中而醒,才总算是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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