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毒药
苏颜年不在府里,我也不便再往外跑,我每日都会花上一个时辰在江怀房中,偶尔会和他会话,但是更多的时候,因为没有回应,常常会到一半就不下去了,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坐在他身旁,握着一卷书在读,一人一书一茶,有时候就是一。这个时候我才清晰的意识到当时苏颜年的无助和绝望,明明他还活着,他就在身边,可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而苏颜年就是在每一次有一点希望的苗头后,又狠狠的被践踏,可能就是在这样反复的绝望中又看不到任何一点有好转的现象,所以当时才逼疯了她。
我去医馆找过苏颜年的师傅,可他除了上次我和苏颜年一块去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怎么了,你家将军欺负我家妮子了?”,师傅问道。
“没有没有,江怀哪里敢啊”,我连忙摆手否认。
“莫不是你家将军喜新厌旧,甩了我家年年?”,师傅凶巴巴的看着我,我哭笑不得的摇头,心中有些佩服师傅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你家将军呢,让他带着年年来见我”,师傅道。
“我……”,我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事发突然,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向师傅解释这个状况,毕竟师傅要见的两个人,我都没法带来。
“怎的,江怀那子真在外面找了其他女人?”,我的反应让师傅以为是真的,他皱着眉头开口,“难怪年年那丫头上次来我这要拿那些药,是不是打算直接弄死江怀那个负心汉和他外面养的女人啊”。
“不是……江怀他不是……等等,师傅,上次苏姐姐来这里,拿了什么药”,我突然间想起上次和苏颜年一起到医馆,她确实是带了些药回去的,起初我以为是给江怀治病的,可她后来的不辞而别,我觉得应该是早就决定好了,现在起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时苏颜年就确定研制不出解药没有方法,那么最后为什么还要拿药回去呢,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那些,又在做什么?
“拿了些药材,具体的和你姑娘也不清楚,反正部分药材都是带着轻微有毒的剂量”,见我眉头紧皱,师傅一把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两声才开口,“怎么,心虚了,难道还真的是江怀那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家妮子的事?也别怕,那些药就算是中毒也是能解的开,而且也不是立刻暴毙的,只要你家将军痛改前非,我们年年还是很大度的会解的”。
“哦,好,好……”,我有些后怕的回答道。
我离开之前,师傅还反复叮嘱我,要我传话给江怀,“你和那子清楚,若是负了年年,我立马给他准备好即刻送命的毒药,我可不管他什么大将军,我护犊子的很”。我反复应下,一本正经地表示一定会传达到,我担心讲太多可能让师傅起了疑心,索性我就没给江怀解释了,就让他暂时背一背这负心汉的名头吧,反正他也不知道。但是这样看来,医馆这边,也确实没有和苏颜年有关的消息。
我在府里等了整整两个多月,才等来了阿木,我一见着阿木立马把他拉了出去,生怕被李伯发现,阿木客气地问道,“江姑娘,听闻你之前来寻过在下,所谓何事?”
“苏姐姐是和你一起南下的吧”,我直奔主题,我看到阿木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心中咯噔一下,看来苏颜年如我所料真的是南下了。
“那你回来了,苏姐姐可有同你一块回来吗?”,我有些急切的问道。
“没有,我并不知道苏姑娘的下落,江姑娘这是何意?”,阿木淡定的回答我。
“阿木,都到这个时候了,别瞒我了,你刚刚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你还是快些告诉我吧,我知道苏姐姐是同你一块南下的”,阿木紧紧的抿着唇,并不答话,“是因为毒药的事吗?”,我试探性的开口。
阿木猛地抬头,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又匆忙低下头移开视线,看来阿木,也是知道苏颜年带走药材的那些事,“阿木,江怀虽然昏迷着,但是苏姐姐若出什么事,你觉得江怀醒来,能安心吗?”
提到了江怀,阿木才微微松了口,“江姑娘所料不错,苏姑娘,确实是和在下一同南下的,但……苏姑娘没有回来”。
“她留在那里干嘛?”,苏颜年如今的状态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
阿木沉了沉脸色,“这里确实不是话的好地方,入府吧,江姑娘烦请确保无人,此事事关重大”。
能让阿木用到事关重大的四个字,想来这事除了苏颜年还涉及到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难道苏颜年这次南下做了什么?我让阿木借着来探望江怀为名进府,留阿木吃饭将李伯打发了出府买菜,把人请到内室,阿木才缓缓开了口,“此次苏姑娘和在下一同南下,是为了下毒”。
“下毒?”,果然,和那日去医馆取得那些药是有关系的,我赶忙问道,“毒谁?你们的赫连木达?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是赫连你木达”,阿木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是蛮族的七皇子”。
“七皇子,是谁?和江怀这次的中毒有关系吗?”,我离开蛮族也有几年了,确实记不清这七皇子是谁。
“没有关系,不过只是一个五岁的幼童罢了”,阿木答道。
五岁??苏颜年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毒要做什么?这七皇子才五岁,想来就算再有心计也应该不至于关系到江怀中毒昏迷的事吧,“那孩子和江怀的中毒有关系?”。
阿木摇了摇头,见我一脸疑惑,阿木又接着道,“不过单于很疼爱这个老来得的孩子,虽然苏姑娘没有,但在下斗胆猜测,苏姑娘或许只是想要单纯泄愤,但是因为单于不好下手,所以才退而其次选了那孩子吧”。
我不是很相信,苏颜年会因为泄愤而去对七皇子下手,“你帮她下的,你同意?”,这种下毒的事,苏颜年虽然会配毒药,但她应该还是不能突破那重重宫闱,下到七皇子身上。
“是……苏姑娘求了在下许多次,是因为蛮族单于此次挥兵南下,才会导致江将军昏迷不醒,苏姑娘原先是求我下在单于身上的,可暂且不下在单于身上谈何容易,更重要的是,一旦单于中毒,朝政将会发生变动,我们目前和蛮族有十年的止战期,而如果单于死了,那蛮族朝政的变动也不确定对姜国是好是坏,这些事皇上并不知晓,身为臣子我也决不能僭越,所以拒绝了苏姑娘,后来苏姑娘下在七皇子身上,我想着七皇子既不是太子,也不是能搅动朝局的人,才答应帮忙了”。
我可以明白阿木这般所为,七皇子身边的防卫自然比单于轻得多,所以下手应该不是难事,更何况七皇子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非单于非太子非能继承皇位之人,此番中毒更像是单于后宫女子争宠所衍生出的问题罢了,不会动荡到蛮族的根本,所以阿木才会答应苏颜年的吧,可难道真的因为是这个原因,就让苏颜年用这样的方法文件泄愤吗,我觉得此事,不太像苏颜年的作风。
“请江姑娘一定不要传出此事,此事虽只是在下一人所为,但是毕竟在下是姜国的少将,若是被人知道了,定会挑起两国的矛盾”,阿木道,我点点头,自然知道这些事的严重性。
“那七皇子,死了?”,我开口问道。
“没有,但确实是中毒了,想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阿木的这个结果,也符合我在苏颜年师傅那里所探知到的消息,不是立刻要命的毒药。
“阿木,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苏姐姐让你下的不是立刻要命的毒药,而是这种慢慢吞噬那孩子生命的毒药?而且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苏姐姐会对那孩子下手吗?”,我想听听阿木的想法。
可阿木只是自嘲一笑,“会吗?这种毒药不是更好吗?不是有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吗,这样慢慢的折磨着单于,不是更好吗?江姑娘,将军如今所经受的,不就是这样的痛苦吗?我和将军一同在军营将近七年,我了解将军,想来将军应该希望自己即便是战死在沙场上,也不希望自己如今像个活死饶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吧,而且看着将军这样,最难过的,不就是你们吗?”
像是被中心事一样,我良久没有出过一句话,阿木的不错,可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要慢慢折磨单于和七皇子,所以苏颜年做了这样的事吗?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但是却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至于江姑娘问为什么我会同意并且答应苏姑娘做这样的的事”,阿木双目变得有些痛红,他紧紧的捏着拳头,“若不是姜国少将,若不是念着两国情谊,若不是因为暂且还做不到,我恨不得把蛮族王族,都给杀了”。
我没有出声,等他渐渐平复的时候,阿木也像是察觉到自己错话了一般,起身准备告辞,“江姑娘,在下知道的,都已经告知姑娘了,若无其他事,我先离开了”。
“那你知道,苏姐姐,为什么不同你一起回来?”,我最后问道。
阿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可能,是因为想亲耳听到七皇子咽气的消息,才算是报仇结束吧”。
阿木走了,我想了很久,会不会七皇子死了,苏颜年就会回来了呢?可最奇怪的地方是,苏颜年怎么会为了这样单纯的泄愤,就丢下江怀离开了呢?李伯买好菜回来见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问我不是阿木要留下来一块吃饭,怎么先走了,我只能勉强笑了笑解释道他临时有事。“哎,想着阿木将军来,我还特意买多了些菜,如今就我们两个了”,李伯道,“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按理,散心也该回来了吧”。
“等着吧”,我淡淡开口,李伯偏过头来带着些探究的意思看着我。
“反正都一样,之前我们等江怀醒来,如今不过是再多等一件事,等苏姐姐回来罢了”,我解释道。
后来我们等了很久,我也去让阿木给我打探七皇子的消息,可阿木却蛮族宫里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他猜测是七皇子没有死,所以才会这般安静,可是,苏颜年仍旧没有回来,我估摸着莫非苏颜年还想再次下手?可她只有一个人,如何能闯进那重兵镇守的宫闱里。
阿木有一件事的确实不错,长痛不如短痛,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罗涛的死,只要我逼着自己足够忙碌不去想,我便不会心痛,可江怀不行,每每面对他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面对这空空荡荡的江府,我便心痛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随之而来便会想到苏颜年的下落不明和罗涛的意外离世等等这些,与此同时那些旧时的快乐的回忆便铺盖地的涌上心头,可每想起一分那些好的回忆,便如刀子一般在心头划上一刀。
有时候实在是在府里累的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便会骑着初雪带着两坛子酒出去走走,可回回走着走着,都会到了那棵许愿树下,明明知道在那里会更容易想起江怀他们,也会更心痛,但我竟然挪不开脚步,倚靠在一个空旷的一处喝酒,“我是疯了吗?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难过罢了,有意义吗?”,我自嘲道,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我偶尔也会看到有人来许愿,大多是姑娘家为主,也有一些姑娘带着自己的心上人一块前来,他们并肩而立,看着对方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爱意,然后他们闭着眼睛在树下许下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美好心愿,我多想上去同他们一句,没用的啊,这棵树不灵,一点都不灵。
“不得长相守,青春夭蕣华”。
“旧游今永已,泉路却为家”,我一边饮酒,一边放声念着。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黄泉冥寞虽长逝,白日屏峁重寻”。
“不得长相守,不得长相守啊,哈哈哈哈”,我笑得有些凄凉,笑的有些痛苦。
“那姑娘念什么啊,好不吉利啊,我们赶紧走吧”,树下站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就比我大一些吧,想来应该是待嫁的年纪,可能她本来打算跟着心上人甜甜美美的来这里许愿,结果听到我这样不吉利的话,自然就不高兴了,拉着身旁男子的手就要走。
“哎,那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可能心上人出什么事了吧,走吧”,那男子的话清晰的传到我耳边。
我见他们走了才缓缓起身,摇椅晃的去牵初雪,“初雪,你方才有没有听到那两个人的话,他们,我心上人出事了,你觉得呢?”
初雪并没有答复我,反而把头偏到了一边,应该是我身上的酒味让它不喜欢吧。
我咧嘴一笑然后拍了拍初雪的马背,“他们的可太对了,我的心上人,不对,我心上所有的人,都出事了,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我想我确实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会忘记,自己应该是江府高高兴心姐呢?可我又觉得我没醉,不然为什么,那些事我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