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相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一日见不到杨吉儿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看着看着,我忽然感到脸上有湿湿的东西滑落,用手一摸,却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杨吉儿告诉我的话,可是此时没有人,心里难受,就不做男子汉,做一回真正的恪儿,一个人独自饮泣吧。

“啪嗒……啪嗒……”有脚步声急急而来,不久,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难道这就是刘妈的那个经常在夜间抓孩子的恶鬼?

我双腿瑟瑟发抖,正要惊叫逃掉,但那个“恶鬼”摘了头上的斗篷,对我叫道:“恪儿别怕,是我啊!”

定睛一看――却原来竟然是我正在想念的公主杨吉儿!

“姨娘今日为何来的这么晚?你可知道恪儿等得多么焦急?”我道。

杨吉儿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在我耳旁低低道:“好孩子,娘亲这就带你去见你父亲。”

娘亲?父亲?

我疑惑地望着杨吉儿,但一颗心却在瞬间被点燃。

娘亲!

杨吉儿――竟真的是我的娘亲!

在一个屋里,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有微弱的光从房和窗子射进去,我看到――窗子那里背对着我们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漫漫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听到门响,他“唰”地一下回过头来,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朝我招手:“恪儿,快来――”

我迟疑着,却将身子缩到杨吉儿的怀抱。

那个男子十分尴尬,俊美的脸上显出失望的光来,他喃喃道:“是我有负于你们母子,你――应该恨我!”

“恪儿,他就是你的父亲――敦煌郡公刘铭。”杨吉儿在我耳旁:“他很想你,这次为了能看你一眼,冒着被你外公诛杀的危险从咸阳赶回来……”

他就是刘铭?

我的父亲――刘铭?

对于刘铭,我再熟悉不过了。

从我懂事开始,杨吉儿和刘妈就在我耳旁讲述关于刘铭的一切英雄事迹。

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太了不起的人物。

刘铭生于隋开皇十八年,是太原留守刘渊的次子。大业十一年,皇帝被突厥十万军围困于雁门,刘铭应募从屯卫将军云定兴前往救援,提出虚张军容,昼引旌旗数十里,夜以钲鼓相应的疑兵计,迫使突厥始毕可汗解围而去。大业十三年,因战绩卓着,被封敦煌郡公。

他就是我的父亲吗?

那个男人仿佛看出了我的困惑,将戴在头上的斗笠摘下。

立时,我的眼前一亮。

他那时大约有十###岁年纪,个子高高的,穿了一件大红圆领袍服,漆黑的长发用一根大红的缎带系在脑后,在微风的吹拂下凛凛地在脸侧浮动;玉树临风,剑眉星眸,抬眉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飒飒英气。

“恪儿――”他轻轻地叫,言语之间有一种被压抑聊蓬勃的激情。

“快叫啊――”杨吉儿轻轻推了我一下。

“爹――”我怯怯叫了一声,同时感到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自己是――笑了。

刘铭上前一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一面不住用喜悦的眼神上下端详,一面叫道:“恪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对杨吉儿道:“吉儿,你看恪儿这眼睛、鼻子长得和你可真像!哦,这鼻子下面可都是我的G呵,长大了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呢。”

杨吉儿笑了:“看你这样子,竟似没有见过孩子似的,你那承乾儿想必也是这般娇爱吧?”

刘铭低低笑道:“那怎么相同?承乾和恪儿怎能相比?你――是我永远的唯一。”

杨吉儿叹道:“你这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过,你赠我那钗儿也不知又赠与了何人。”

刘铭面色微微发红,道:“你不明白,我对你和恪儿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亲情。”他转过了头,对杨吉儿道:“恪儿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杨吉儿没有答话,只是幽幽道:“你只是这样罢了,在你的心里是不喜欢恪儿的,是不是?”

刘铭欲要讲话,却被杨吉儿拦住了,只听她道:“你把他取名为‘恪’,‘恪’是什么涵义?你想必不会不知道吧?想必在你的心里,恪儿长大后定然和他外公一般是个好大喜功、奢华残暴之人吧?你将他取名为‘恪’,是要他戒骄戒躁、恭敬谨慎,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世。我的对不对?“

“吉儿,你多心了。”刘铭笑道:“我如今冒着你父皇发现被诛杀的危险回来看你们母子,难道还不能表现对你们的关爱吗?”

杨吉儿轻轻“哼”了一声,并不搭话。

“我这次冒着被诛杀的危险潜入宫中,就是为了接你们母子出去……大战就要爆发了。”刘铭道。

“什么?”杨吉儿猛地将灼灼的目光投向刘铭:“你真的要与我的父皇决战了吗?”

就在话间隙,忽然有急急的敲门声传来。

刘铭对杨吉儿道:“是秦琼。一定是有异常。”他着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

“不好!宇文化及带人往这里来了!”秦琼道。

杨吉儿叫道:“我出来时看到高怀德,一定是他告了密,这可怎么办?”

刘铭将杨吉儿和我一起搂在怀里,笑道:“有我在,你们就是安全的!一切听从我调遣。”他抱了我在怀里,一手牵了杨吉儿的手,推开房门往外看。

火把已经将暗无边际的夜空点燃,有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吉儿,你们躲起来,我去将他们引开。”刘铭将我和公主推了开来。

杨吉儿叫道:“不!你若有事,难道我还能独活吗?”

就在众人争执中,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话语声:“宇文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是皇帝爷爷。

门外,宇文化及道:“陛下,刘铭在里面。”

杨吉儿听到这一句话,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一手牵住了刘铭,眼中露出了坚定的目光。

我相信:假使他的父皇要闯进来,先看到的必是他女儿的尸体!

我的娘亲啊!恪儿永世和你在一起!

隋炀帝杨广道:“胡!刘铭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在质疑朕御林军的威力吗?”

宇文化及道:“可是……”他没有完,似乎又改变了主意:“陛下,许是老臣年迈,竟然看错了……”

杨广道:“还不给朕退下。”

宇文化及应声退下。

屋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广并没有离开,他镇定地走近来,敲了一下房门,叫道:“吉儿,朕知道你在里面。”

啊!

杨吉儿大吃一惊,嘴里一面道:“女儿正在跟恪儿玩捉猫猫。”一面示意刘铭和秦琼躲到帘幕后。

我听到杨吉儿对刘铭低低道:“他是我父皇,你不可伤害他!”

门开了,杨广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搭理杨吉儿,却将我抱了起来,一面用胡子在我脸上扎,一面笑道:“恪儿,你和吉儿公主玩捉猫猫了?告诉爷爷,好不好玩?”

我笑了:“皇爷爷的胡子好扎……哦,好玩!是很好玩!”

“告诉爷爷,那两个人是不是藏起来不让爷爷看到?可是爷爷是火眼金睛,早就猜出来他们的藏身之处了。”杨广在笑。

“父皇――”杨吉儿惊惶之间欲要将我抱过去。

杨广刚才还在微笑的面容陡然色变。

杨广朝帘幕后望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又回身道:“你是朕最心爱的女儿,朕不许你离开大兴宫。”

他嘴里这样坚决的着,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

刘铭走了。

杨吉儿拒绝了他带我们离开的请求,留在了皇爷爷身边。

我像别的孩子一样也有了自己爹娘了!

我激动!我自豪!我要向所有的世人宣告!

但是静下心来,我终于还是醒悟过来:外公、父亲以及娘亲的身份大约他们是不愿让人知道!

我的快乐只有我独自“分享”。

我捏了一团泥,对着它话:“你知道不知道,恪儿有爹娘了,从今后谁也不能叫我‘野种’。”

年纪,我已知道“野种”大约不是一个好称呼。

我正沉浸在喜悦中,忽然身后被一硬物击中,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团的泥块。

与此同时,影咯咯”的笑声传来,我恼怒地回头去看,见离我不远处站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

“哥哥……”她走了过来。

“你是谁啊?”我好奇地问。

“我爹是御林军统帅杨誉,我叫杨娴。”她得意地仰着脸,又问我:“哥哥,你叫什么?”

“我爹是敦煌郡公刘铭。”我大声道:“我叫刘恪。”

出了这句话,仿佛压在自己心上一年的郁闷一朝全都从胸腔喷薄而出,无限的自豪与惬意。

“敦煌?”她疑惑地问。

“跟你也不清,我爹和我外公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你记得,以后遇到什么难办的都来找我,大哥哥会帮你都办妥的。”我神气地扬起脸。

我以为杨娴会追问爹爹和外公有多大能耐,谁知这个姑娘竟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在我面前转起了圈子,还一边转一边示意我看她的裙子:“娘做的。”

哼!孔子:唯女子与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丑死了!”我故意逗她。

她急了,要用拳头打我。

我一边跳着躲开了,一边笑道:“丑死了!长大了也没人要!”

“那我就死缠住你。”杨娴道。

我望着她那“风华绝代”的样子,“嘿嘿”笑了:“我要娶杨吉儿,我要和她永世不分开。”

“哥哥……”杨娴上来拖住了我一只手臂。

唉!孔子……

“走,哥哥带你去骑竹马玩。”

“好啊C啊!”杨娴笑了。

杨娴父亲是御林军统帅杨誉,她自然有很多机会来跟我玩,我见她真可爱,渐渐地就对她有了好福

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久,就出事了!

宫里已经不如往日那般笙歌燕舞,反倒是都笼罩在一种恐惧压抑的氛围郑

皇爷爷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我也就再也享受不到他又黑又硬胡须光鼓殊荣。

大兴宫已不能住了,于是皇爷爷带我们一起坐龙舟往江都,入住丹阳宫。

那一,并未有异常,但不知为何我总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蹲在地上捉蚂蚁玩,杨广来了。

他的脸上一扫往日的威严,反倒有淡淡的忧伤笼在其上,他将我抱在怀中,自语道:“朕十三岁即封为晋王,又监管并州,政绩斐然;二十岁就任隋朝兵马都讨大元帅,生擒陈后主,灭南朝一统江山。登基后又修通运河,西巡张掖、三游江都、三驾辽东。此雄主之所为,可如今他们竟然指责朕奢华残暴,都要跟朕作对_!朕永远都是不可战胜的!”他到这里,又低低自语道:“可是你们该怎么办呢?若是有事,你们该怎么办呢?”

“恪儿愿意为皇爷爷分忧解难。”我扯了他的胡须,道。

他笑了:“好孩子!有朕的骨气和雄风!”

有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而来。

我回头望去,见自己平生最讨厌的人――宰相宇文化及正在在眼前,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持刀侍卫。

就在此刻,我忽然感到自己浑身瑟瑟而动,心中感到奇怪――自己并未发抖,为何身子会动?但随后就明白了,并不是我在动,而是皇爷爷在发抖!

“请陛下自绝。”宇文化及递过来一根白色长绫。

“宇文化及,你想谋反吗?”杨广将我放置地上,怒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不紧不慢道:“丹阳宫已被包围,臣也是被逼无奈。”

着示意侍卫将白绫呈上去。

杨广哈哈大笑,吟道: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合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沐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笑罢,又道:“今夜长城下。云昏月应暗。谁见倡楼前。心悲不成惨。”

“皇爷爷……”我预料到要发生祸事,大哭了起来。

杨广的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好似蒙了一层泪光,他对我低低道:“恪儿,叫我一声……外公……”

“外公……”我对着杨广道。

他也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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