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视线
苍昴没有回应，视线一直盯着棋盘。
姜葵以为他不愿被打扰，便转身向外走去，他却突然出声：“你留下。”
姜葵有些诧异，还是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托腮静静看他下棋。
看了半晌，觉得无趣，忍不住问道：“每都是一个人下棋，不无聊吗？”
苍昴迟迟没有言语，直到一局完毕，他收起珍珑，道：“朕一个人无聊，你一个人无聊，不如我们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做一些不无聊的事情。”
姜葵坐直身体，脸上多了一层防备的色彩，“你想做什么？”
对于她的反应，苍昴只是讥诮地勾了勾嘴角，问道：“会不会喝酒？”
姜葵一抬下巴，眼底浮现一抹得意，“臣妾可是千杯不醉。”
这话不是吹牛，要知道她曾经一个人喝倒班里三个男生，只是不知道这句身体的酒量如何了。
“跟朕来。”
苍昴站起身，向殿外走去，姜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追了出去。
两人来到院中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旁停下，苍昴转向她：“酒埋在地下，你挖出来。”
姜葵一怔，不满地撅起嘴，原来是让她当苦力，就知道他不会好心请她喝酒。
她找来铲子，开始奋力刨坑，挖了半米深，终于看到酒坛。
等她吃力地将坛子搬出来时，苍昴已经准备好酒杯，放置于树下的石桌上。
他拆开酒坛封口，缓缓倒入杯郑
姜葵看的怔愣，这酒竟泛着浅浅的红色，看着就好想喝一口。
苍昴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尝尝看。”
姜葵端起酒杯放至唇边，轻抿了一口，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这酒怎么会有花的香气？”
“这酒是用赤雪国塞北沙漠中特有的一种花酿的，名为弥蒲。此花性情微凉，味道甘甜，口感清冽，很适合在夏喝。”
姜葵又喝了一口，赞叹道：“好极了，这酒可以当做酒坊的招牌了。”
“这酒是朕酿的。”苍昴话时，脸上有几分自得。
“咳――咳咳――”姜葵一口酒没咽下，被惊得呛了一下，“臣妾没听错吧，臣妾竟然喝了皇上亲自酿的酒？”
苍昴没有言语，潇洒恣意地坐在石凳上，细长的手指执起桌上的碗，温文尔雅地品了起来，每一口都是浅尝辄止。
不知不觉间，思绪有些飘忽，人寂寞的时候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比如，和一个不太顺眼的人一起喝酒……
气氛有些沉默，姜葵歪头看向他，笑着提议道：“我们这样喝酒太没意思，不如玩猜拳的游戏，输的人要喝完一杯酒，赢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
苍昴眉峰微挑，一脸狂妄地：“你确定要玩？那你可要做好喝酒的准备。”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姜葵下巴微抬，不甘示弱。
梧桐树下的两个人，有声有色地玩起猜拳的游戏……
黄昏的夕光淡淡的映照着大地，世间万物又将归于寂灭，等待次日的复苏。
两个人喝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降临。
最终，还是姜葵不胜酒力，头倒在苍昴的肩膀，沉沉睡去。
男人看着肩头女子安静的睡颜，眼底情绪暗涌。
喝到后来，她已经微醺，几乎是问什么就什么了――
“你最牵挂的人是谁？”
“唔……姬缨啦……”
“你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笨蛋，这还用问，当然是姬缨咯！”
“你感到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和姬缨一起聊呐！”
“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我胸无大志，没什么愿望。”
“总要有一个吧？”
“如果非要有一个，我想想……嗯，我希望姬缨可以快乐起来。”
差一点，他就要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这样的话，可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预感她还是会“姬缨”的名字，他不愿听到这样的答案。
明明已经是失忆了，为什么她还是口口声声念着姬缨的名字，难道她就这么喜欢姬缨，喜欢到可以忘记一切偏偏记住他？
这个认知，让他十分不爽！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他到底还是不喜欢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他是赤雪国的九五之尊，他的女人，他绝对不容许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苍昴睁开狭长的眸，声音带着一丝暗哑：“你醒了？”
“我们……怎么会……”因为紧张，姜葵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昨晚你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朕只好让你留宿这里。”苍昴起身，一脸淡然，“收起你那副委屈的表情，起来，你应该感激朕让你留在这里过夜，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的。”
姜葵用力敲敲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恨不得敲出一个洞来。
想到前一晚竟然不设防备地在他面前睡去，她就无比懊恼。
看到她这个样子，苍昴不高兴了，她这幅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和他睡了一觉就令她这么难受？
“皇上，如果你没有事的话，臣妾告退了。”
“嗯。”
苍昴漠然着一张脸，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得到准许，姜葵快步离开这个让她羞愤的地方。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苍昴的眼神愈发暗邃。
昨夜，他睡得异常酣熟。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而美丽的梦，迟迟不愿醒来。
自从云夕离开后，他再也没有觉得这样温暖过，就连云萱陪在身边，都没有觉得如此妥帖安稳。
是因为有她在身边吗？
随即，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原因，他真是疯了，才会想到这种可能。
姜葵，我们来日方长，我会让你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属于我。
姜葵回到长宴宫，率先迎上的是昭笑盈盈的目光。
待她走近，丫头嫌恶地捂着鼻子，“娘娘，你喝酒了？”
“唔……喝零。”
“娘娘，昨晚你一直呆在紫宸殿，还喝了酒，看来和皇上相处的很好吧？”
“嗯。”
姜葵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在她看来，的确算相处不错，虽然两个人抱成一团睡了一觉，但至少没有酒后乱性。
自己主子得宠，当丫鬟的自然也感到高兴，昭笑眯眯地看着她，感叹道：“这段时间，皇上对娘娘格外好呢。”
好个屁！那个暴君肯定想着法子整她呢，现在对她好不过是给颗糖再打一棒子的玩法，姜葵心中暗想。
“娘娘昨夜肯定累坏了，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姜葵嘴角一抽，道：“昨晚我睡得很好，一点都不累。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娘娘稍等。”
热水准备好后，姜葵以花瓣香薰沐浴，泡了个舒服的澡，一扫之前心情的阴霾。
确认身上没有酒味，她便换好干净宫女服，命昭给她梳妆打扮。
昭见她穿成这样，疑惑道：“娘娘，您刚回来，又要出门？”
“嗯，我去趟藏书阁。”
“真不明白您怎么往那儿跑得那么勤……”
“以后我再告诉你，你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我要带那支珍珠白玉步摇。”
昭给她梳了一个高高的美人髻，她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藏书阁。
时值盛夏，满宫都是蓊郁的树木，绿盈盈的似是滴出水来，共与日色欢好。
姬缨穿着白色长袍，缓步走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正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听皇上这段时间格外宠爱葵妃呢。”
“皇上不是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间对她好了呢？”
“谁知道呢……听葵妃昨夜留宿紫宸殿，殿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
“看来葵妃要得势了，真不知道萱妃会怎么样呢……”
前面的两个人越走越远，姬缨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神色不辨。
姜葵赶到藏书阁的时候，姬缨已经到了。
他背对她坐在桌前，侧着身子，曲臂支颌，白色衣袍迤逦逶地，好似蒲公英，轻盈飘渺。
窗口微风拂过，冷暖相宜。
姜葵觉得，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哪怕仅仅是，虚无的温暖。
仿佛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回过头，看到是她，忙起身施礼，“微臣见过葵妃娘娘。”
姜葵怔在那里，有些恍惚，之前两个人见面，两人都省去那些生疏客套的礼节，这次他突然对她行礼，让她有些不适应。
其实，这般的彬彬有礼，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可是她心里却觉得不舒服。
“平身吧。”
“谢葵妃娘娘。”
又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他至始至终都微垂着头，不再看她。
姜葵心中微堵，“姬缨，你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多礼了？”
“微臣是臣，本来就该对娘娘秉持君臣之礼。”
“我是，只有我们两个饶时候，你可以把我当朋友，就像之前那些一样。”
姬缨眼光轻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娘娘应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微臣更应该如此。”
姜葵一滞，提高声音道：“我命令你，你敢违抗我吗？”
姬缨抬头，定定凝视她。
她还不到双十年华，却已经为*，每日梳着高高的发髻，举手投足都要端庄秀妍。然而，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女时的真性情，这其实是她最可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