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戏子莺儿
为甚要她做仙草贝?
她压根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柳爷,奴婢……不行的。”秋纹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柳剑染见她脸色绯红,更添几分可爱之意,笑意也就更深了。“秋纹,我说你行你就行。三日之后,你定能做出我爱吃的仙草贝!”
说罢,哈哈离去。
秋纹更慌了。柳爷到底作甚?
她想追过去问,可是不敢。
金氏瞥了瞥秋纹手里的簸箕,说道:“身子不好,别太卖弄。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不是。”
“还说不是?我的干儿子,怎么看起来一副和你熟溜的样子?”金氏的目光里怀了揣测。
“不是不是。”秋纹也不知怎么说了。
“是不是,我自会知晓。”
金氏刚来小厨房。这丫头受了冤屈,还有伤。红口白牙地也没证据,她犯不着和个丫头过不去。
秋纹回到通铺,思来想去,总觉烦恼。
仙草贝?能吃的还是能喝的?
话说那柳剑染却也多舌,去了溪墨书房,便笑嘻嘻地告诉他:“咱们有口福了。”
溪墨正下棋,左手捏黑,右手握白,兀自出神。
柳剑染只得再说第二遍。
溪墨方停了棋,说道:“你说的口福,我不媳。”
剑染就笑:“可还记得仙草贝?清凉解暑,滑腻入口。那一回我们在万家村埋伏,天气酷热,吃了几回那凉冰冰的东西,便是那仙草贝。此后回来了,你也念念不忘的?”
溪墨一听,便问:“那东西府里不做的。休要为难了下人。没有仙草贝,喝点儿苦茶,一样解口。”
剑染便又哈哈。“如今我着了人做。晌午后再去嘱咐一番,不出后天也就成了。”
见他说得诡异,溪墨不得不问:“你找了谁?”
“秋纹。”
溪墨皱眉:“她还在养伤,你如何又差遣她?想吃,只管骑马去万家村买去!”
“做点儿仙草冻,不碍事的。锻炼锻炼手脚,反比整日吃睡强!”剑染不听溪墨的。“过几日,便是七夕。我听说,七夕也是老太太的生辰。每逢这个时候,你家里的人都在暗自较劲儿,讨老太太的好。今年,你不用费心思了。”
“何意?”
“今年的礼物便是一碗仙草贝!老太太没吃过那野意儿,山珍海味地惯了,尝了这鲜,保管喝了还想喝。”
史府有一桩好。或者说,老太太有一桩好。
她深知各宅各院单过自己的日子,年轻人又有个爱睡懒觉的毛病。所以每天早上并不让孙子孙女过来请安。
溪墨是长孙。他要来,柳剑染少不得也跟着来。
这是苦差使。
老太太醒得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梳洗用餐了。
绮兰和一拨丫鬟也跟着早起。
溪墨和剑染每天深夜才睡,第二天不免延迟了起床时间。这每天早早请安,与溪墨尚可,与剑染却是个苦差使。
他是客,老太太也常问起他,更不能不来。
如此免了日日问安,与剑染自是称愿。前年,老太太又拨一笔款子叫他修补柳家的祖坟。剑染感念,所以想送点儿东西表表心意。
送甚好了?老太太什么都不缺。
夏日炎炎。倒是那一碗凉凉的仙草贝爽心入口。他问询过那卖仙草贝的婆婆,这嫩嫩的凉粉怎么个熬制法。方法记住了,且也不费事。无奈剑染不谙炊事,还需寻个人做。他口述方子,别人行动。
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秋纹。
若秋纹不经过,剑染还是会找她。
“你倒会做人情,只别劳累别人。”溪墨摇摇头,并不赞同。
“这事儿你别挡着。差遣了秋纹,我赏她银子便是。”
“听你这话,好像你们柳家有许多银子似的?”
溪墨捉狭。
剑染尴尬一笑:“几两还是有的。老实说,秋纹那丫头若还当烧火丫头,委实可惜。你是主子,莫如将她调离灶房,去大灶切个葱蒸个包子什么的……也比整日灰头土脸地强。”
他这话里,分明又充满了对秋纹的疼惜。
溪墨顿了顿脚步。
小厮青儿奔了过来:“大爷,李总管有话儿请示您呢。”
剑染奇异:“有话儿不进来说吗?”
青儿搔了搔头皮,解释:“李大哥哥说了,上回审理小厨房的事儿,冤枉了好人,又没寻着坏人,实在不好意思进来。他知道犯错儿了,一直等着大爷您处置呢。没想到大爷大人大量,不予追究,如此就更不好意思了。”
剑染又道:“如此磨磨唧唧的,李总管到底想说什么?”
青儿继续道:“李大哥哥从梅花庵回来,说以前那个撞头自杀的戏子,如今在外养好了身子,到底怎么个安排法?”
剑染奇了:“那小戏子是二爷史昱泉买去的,和草庐有何干系?”
溪墨便叫青儿:“只管让李总管进来说话。”
“是!”
青儿一溜烟地去了。
李显贵审错了人。论理,是该受惩处。但溪墨也自责。一则李显贵是自己指派的;二则当初自己也怀疑过秋纹。
溪墨是有心人。再冷眼观察几天,务必将她从灶房抽离。
李显贵别别仄仄地来了。
溪墨开门见山:“别的你不用说。我只问你,这件事你不去找二爷,为甚找我?”
李显贵一脸的苦恼。
“大爷,那小戏子名叫莺儿。老奴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身体好了,老奴便欲将她送到二爷那处,继续唱戏。可她要死要活地不干哪!说老奴要再逼着她,她还得撞墙!老奴就问她,不唱戏想作甚?她说她这条命是大爷您救的,如今就该来报答大爷您,给您做牛做马,当大爷您的使唤丫头!”
李显贵在梅花庵,藏着一个外室,名唤锦娘。
这锦娘也唱过戏,跟着戏班子天南海北地闯过。那一日,听说有个戏子不堪被卖,撞墙寻死。锦娘便起怜悯之心,去见了莺儿。李显贵本不想兜揽此事,是锦娘同情莺儿,央请他去求史府大爷。
丫鬟、戏子同属下九流。但戏子是九流之末,地位最低。
莺儿宁当丫鬟,不作伶人,李显贵还起了几分敬佩之心,因又将此事兜揽下了。
柳剑染哈哈一笑。
李显贵更皱起了眉头:“大爷,老奴也询问过二爷。二爷说既那小戏子额头撞坏了,保不定脑子也坏了,甭管多标致的丫头,也不要了。如大爷您再不收,那戏子就该被干娘再次发卖了。若卖进勾栏妓院,只有比当戏子更惨了。哎……”
李显贵更是连声叹息。
“发卖就发卖。你当史府是慈善堂子吗?”
柳剑染不悦李显贵这语气。他话里话外地,分明帮着那小戏子。
“大爷,老奴只等您的话……”
这确是个难题。
溪墨有法子。
“我这里不用人伺候。既她有骨气,那我还她自由。你告诉我,当初买下她花了多少银子?”
李显贵没曾想大爷这样问,闷闷道:“八十两。”
“好。这些都算我的帐上。”
草庐有独立的账房。由玉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个老仆掌管理账。玉夫人外间的田亩租子,也是这老仆登记填写。
李显贵无法,点头退下。
李显贵前头走,后脚儿柳剑染也走了。
那小厨房后面,是一处嶙峋的假山石。假山石周围,覆盖着高大的紫荆木,又长有柳树。剑染只想趁人不备,将秋纹带入柳丛说话。
晌午安静。
秋纹一人在耳房缝补旧衣。金妈妈发了每人两只梨子,那两个与她同宿的丫鬟,去外头凉快吃梨了。
几声蛐蛐儿叫。
剑染已经跑向窗户外边,与她招手,口中低唤:“秋纹,秋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