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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舂叶子

秋纹自是听见了。

她有点儿紧张。柳剑染是史府的客人,半个主子。她是仆,且还是个烧火丫头。不管怎样,柳爷都和她保持距离。

“柳爷,找我什么事?”

秋纹放下缝补的衣裳,压着嗓子出了来,看了下四周,幸好无人。

柳剑染就笑:“你忙什么呢?”

“不忙什么。”

“好。你随我来。”

柳剑染指向小厨房那边的柳丛。秋纹疑惑:“到底要我做什么?”

柳剑染微笑:“上回我说要吃仙草贝。你不用慌张,我有方子。你只管按方子来。这里说话不便,不如柳丛便宜。”

秋纹正盘桓这事。见柳剑染主动提及,便道:“柳爷,到底我不行。你若要我烹茶煎药,干点儿别的。我什么都答应。”

“这是你一个机会。若将仙草贝熬出来,你就不用当什么烧火丫头。”柳剑染故意卖关子,行动却更催促。

“柳爷,您就别折煞奴婢了。”

秋纹苦笑。

柳剑染纠正:“怎地又说‘奴婢’二字了?在我跟前,只管称‘我’,大家自在。你需信我,这是个机会。难不成你真想当一辈子的烧火丫头?”

由不得秋纹迟疑,剑染差不多连拉带拽地将她拽去了柳丛。

男女授受不亲。可这一路,为免惊动了他人,秋纹也不敢叫嚷。

到了柳丛,借着枝叶繁茂的大树遮挡。剑染直言,他对着秋纹眼眸深深:“仙草贝就和凉粉差不多。凉粉是豆做的,颜色儿是白的。仙草贝是绿色的,是摘了紫荆树的叶子,洗干净了,放在臼里捣碎了,捣成汁液,再用薄纱将残渣过滤倒掉,留下纯净的汁水。往汁水里加几勺滚烫的开水。若想吃甜的,便在开水中掺些糖水,待冷却了,汁水也就凝冻住了,晶莹碧透,就像翡翠。吃的时候,切成均匀的方块,添加蜜汁,滋味就更好。”

秋纹是聪明人。

剑染的话,她一听就记住了。

这就和做豆腐差不多,也不必拿凉粉比喻。

却是不难。

只是……仙草贝好做,但紫荆树从哪里寻找?

柳剑染帮过她。他既开口,且又授予她方子。如此诚恳,秋纹焉能不应?

“柳爷,那么这府里可有什么树叶子可以捣成浆汁的?”

“有。无紫荆树,这柳丛附近生长的灌木叶子,就可充用。”

秋纹也一喜。“果真?”

“果真。不但我爱吃,这府上大爷史溪墨也爱吃。实话告诉你,过几日就是史府老太太的生辰。别人献金献银,古董书画……我呢,就另辟蹊径,送老太太一碗碧莹莹凉津津的仙草贝!”

说到此,柳剑染咧嘴一笑。

这笑容,使他不羁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天真。

秋纹内心一动。

大爷也爱吃?

她想不及老太太生辰这般遥远的事。毕竟,以她烧火丫头这样的身份,接触不到史府最高级别的主子。

不过,如果可行,她愿意帮助柳剑染。

想了一想,秋纹胸有成竹道:“柳爷,谢谢你信任我。所有的步骤我都记住了。你是府上的客人,我是奴仆……各自还需注意各自的身份。今儿晚上,我就给你做好了送来。”

“当真?”

秋纹便道:“我在家时,时常磨豆腐点豆腐,这个操作起来不难。但是还请柳爷帮我找根棍子和舂臼。我现在就摘叶子。”

“好。待会我就送来。这里偏僻,你就在这里舂叶子。”

柳剑染忙忙地走了。

那厢,溪墨又遇上一桩事。

那叫莺儿的戏子,见史府大爷宁愿帮她赎身,也不愿她为奴仆,心生感动。不想竟当不得史府大爷的丫鬟,莺儿十分颓丧。

她握着李显贵外室锦娘的手,再次哀求:“姐姐,帮帮我。我就算得了自由,回到家里,也不过继续被爹娘发卖。且再去求求李总管!”

莺儿铁了心要当溪墨的丫鬟,又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一根珠钗送了锦娘。

锦娘禁不住她哀求,也想在她跟前挣几分脸面儿,遂拍着胸口:“罢罢。你我皆是唱戏的出身,都是苦囊子里过来的。我不帮你,也显我不仁义。等晚间,总管爷来了,我再央求央求他。”

锦娘不收她的珠钗。

“你我之间,已是姐妹,不是外人。”

李显贵将这个外室安顿得尚好。这样的安逸日子,锦娘也满意。李显贵在用钱上,对锦娘极其大方。锦娘为奉承,见了他,总一口一个“总管爷”、“总管爷”,将李显贵伺候得也极好。

莺儿更是发誓:“此事若成,莺儿必将姐姐当作亲姐姐一般。苍天在上……”

锦娘打住她:“行了。这次,我必全心全意帮你。”

这莺儿是个有主意的。她经了生死,性格更变得执拗。李显贵并不敢多恳求溪墨,对着锦娘还是摇头。

锦娘食言,只得另给莺儿出主意:“要不,你干脆自己去找史大爷,自己去求他。我告诉你史府的地址。”

也不知道这莺儿怎么进来的。

她当然走不得正门,从一个角门进入的。

按理,守门的小厮并不认得她,不会放一个生人进来。

但莺儿就是进来了。

大概,李显贵还是着人通融了,嘱咐了几句,只自己不出面。

莺儿闯入稻香草庐的前堂,是一个婆子看见的。

那婆子十分惊诧,问她是谁?

莺儿哭哭啼啼的,只说要见史大爷。

婆子让她站着别动,自己去找春琴。

春琴正在绣花,听说有一个面生的姑娘要找大爷。春琴十分意外,因就过来瞧。还没问上几句,恰溪墨从书房出来,经过前堂。

莺儿本不识溪墨。

可一看他身上穿着的绛色袍子,脑中立马显出一生动人影。梅花庵……昏沉睁眼间,便是他,是他给予她缓命的药,将她从破败苇席中送入清静疗养之地。

莺儿更想哭了。

眼圈儿红红的,我见犹怜。

“史大爷……大爷……奴家是莺儿,唱戏的莺儿……”即便有人在场,莺儿也顾不得了,她跪倒在地,两手紧紧拽住溪墨的衣袍,哽咽倾诉。

溪墨皱了皱眉,真的吓一跳。

此人是谁?

唱戏的?

他略略低头,心里也想起来了。

“放手。”

莺儿一怔,内心还是惧怕。她拽着溪墨衣袍的手本已松了,可一下又握得更紧。莺儿声泪泣下。“大爷,奴家要报答您!奴家愿给您做牛做马!大爷,您就收了奴家吧!”

莺儿又不停个溪墨磕头。

“姑娘,请自重。”

溪墨很不悦。史府守备森严,她到底是怎样进来的?

“大爷……奴家的命是大爷给的,奴家伺候大爷是心甘情愿,求求您发发慈悲吧……奴家是一个可怜的人,打小儿被狠心的父母卖进戏班,每日唱念做打,稍不如意,戏班的老板敲起棍子就打。即便继续唱戏,也不过是玩物,逗人取笑,就像一个小丑。只有跟着大爷……奴家才觉得得了安生,日子才有了希望……”

莺儿说得着实可怜。

一旁的婆子听了,也十分动容。

溪墨思索一会,告诉她:“做人奴婢都是无奈之举,既能得自由,有何不好?不想回去,可另托良媒嫁人。”

莺儿一听,更是恐慌,连连摇头,声音悲切:“大爷,奴家不嫁人,奴家只愿意当大爷的奴仆,听大爷的使唤……”

莺儿觉得自己走对了。

方才那一路,只叫她如坠繁华梦中。史府果然繁华。那舞台也繁丽,只可惜是假的。这史府的富贵却是一眼能看着。

她其实见过世面的。

也跟着戏班师傅给一些大户人家唱过戏,走南闯北地见了好多地方。

可那些人家,和史府相比,虽不是天地之差,但也颇能分个三六九等。史府当然是上上等。

这史府的大爷,相貌又那么清俊超逸,英武不凡,越看越像那戏文上的画像。不,画像都是假的,眼前的人才是真的。

那春琴在旁看了却有些不耐。从莺儿的言语中,已知她的来历。

“莺儿姑娘,论理你该去二爷那处。那里热闹。也有你戏班的一干姐妹。你如何就要在这里呢?”

春琴不想多事。

身为溪墨跟前大丫鬟,她不想让主子揽上事儿。

按契约,莺儿就是二爷院子里的人。二爷看不上,也不能往大爷院子塞呀?

莺儿听了,更是流下眼泪。

“这位姐姐,戏班的姐妹再好,也不及大爷待我奴家的救命之恩啊……”

春琴看向溪墨:“大爷,她既不肯走,那便再叫李总管来。横竖由李总管发落。”

莺儿怔了怔。

“大爷,奴家唯有一死了之了……”

她趁溪墨不备,猛地一窜,一头朝着院中的海棠树撞去。旁边的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莺儿的头还是鼓了个大包。她还要寻死,还在挣脱。四肢乱颤,情绪激动。

春琴看不下去了。

“爷,横竖院子里缺个打扫的丫头,不如让她顶了。”

春琴又问莺儿可会女红针线,烹饪理账?莺儿不敢撒谎,想点头,但还是摇头。

“我忘了,你是个戏子,只会唱戏。如此,也就扫地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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