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朱大福坐在一边早已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一看就是一副心虚有鬼的模样。张泽明暗道朱大福不成器,嘴上继续周旋道:“不知我这内侄儿做了什么,需要劳动王侍郎亲自前来?”
“有人举报令侄朱大福乡试请人代考,我特意来请朱秀才去刑部录一份口供。”这厢王侍郎话才出口,那厢朱大福就咚的一声从椅子上滑落。
张府尹也是面色僵硬,也顾不上朱大福丢人不丢人了,说道:“这等小事,何至于王侍郎亲自前来,派人传个话,我亲自押着他去刑部。”
王侍郎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张府尹有公务在身,哪里能劳动你?更何况传讯涉案人等,本就是我刑部的责任。再说了,张府尹身为顺天府尹,此案又是在顺天府事发,张府尹还是稍稍避讳些的好。您说呢?”
“是是是,正该如此。”张泽明强笑道,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朱大福一听这话,急得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扯张泽明的袖子。
张泽明没法,只得问道:“话虽如此说,可这孩子毕竟是我侄儿,我少不得再多问两句,刑部传讯,可是做完口供,便能放归?”
“恐怕得请令侄在刑部住上一阵子了。”王侍郎答道。
“不过张府尹放心,刑部也不是只有关押重犯的大牢。令侄在刑部,不会受委屈的。”王侍郎见张泽明跟朱大福脸色都不好看,又补充道。
如今朱大福暂未定罪,是是非非也还没有理出头绪,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放了朱大福,但是让他住的舒服点还是做得到的。
张府尹也是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自然不在意朱大福会不会遭点罪这等小事了。他在意的是刑部仍然肯卖他面子,说明他自个儿暂时无虞。这样的话,他才有施为的空间。
既然刑部卖了好,张泽明也不能再拦着了,何况也拦不住。“既然如此,我命人给他收拾点衣物用品,还请王侍郎稍等。”张泽明当即命人给朱大福整理行装。自己则陪着王侍郎又续了一会儿话。
朱大福此时见他姑父竟然真要将他交给刑部,当场就吓傻了。等到王侍郎带着他走,都还是懵的。张府尹当着王侍郎的面也不敢说的太明白,也只得暗示道:“大福,你放心跟着王大人去吧。刑部乃是朝廷公堂,凡事讲证据,做不出屈打成招的事。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断不会有人冤枉了你。放心吧。”
张府尹也不知道朱大福听没听懂,只得忧心忡忡看他跟着王侍郎走了。心里盼着这糊涂东西好歹灵光这么一回。
张府尹的猜测没错,拿人这种小事,哪儿用得着刑部右侍郎亲自前来?不过是因着张府尹官职髙,刑部得给他点面子。寻常官吏上门,既显怠慢,又怕拿不走人。所以右侍郎才亲自前来。
这厢王侍郎从顺天府衙带走了朱大福,那厢刑部左侍郎也从靖勇公府带走了俞文安。
俞文远回到靖勇公府的时候就只见惶惶不安的一府老小。众人都在福寿堂服侍老太太,待俞文远回来了,老太太就将一屋子女眷和孝儿打发了,只留了俞恩荣三兄弟。
“如何?文远,这事儿你外公怎么说?”老太太知道姜家是清流的中流砥柱,这种事他们更懂。何况老公爷生前也叫他们凡事多向姜老太爷请教,老太太自然无有不从。
“老太太宽心,外公说了,我大舅舅也会参与此案,如果文安当真无辜,定不会叫人冤枉了他;退一万步讲,就算文安真的舞弊,以我俞家世代的颜面,也会从轻发落的,到时候他老人家也会从中帮忙的。”俞文远不欲老太太担心,何况这房里的人只怕心思各异,便没有多说。
“母亲放心,就算真的不好,也是我这个做伯父的教导无方,我自会去御前领罪,总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俞恩荣觉得自己岳父的话在理,也跟着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方才放宽了心,“既然亲家老爷这么说了,想来就是如此吧。”俞文远见老太太信了,又乘机将姜老太爷叫他们闭门谢客的事说了。
“老太太、父亲、两位叔父,文安出事,咱们都担心。只是我外公的意思是,如今咱们不宜多有走动。一来,咱们家相熟的多是武官,在这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二来,这事还没有定案,咱们就上上下下地找人,落在别人眼里,还只当文安真的舞弊了呢。”
“到时候就算文安是清白的,别人也只当是咱们家疏通了关系,捞了文安出来。到时候反倒误了文安的前程。如今咱们还是稍安勿躁,一切等案子查清楚再说。左右有咱们家,还有我外公和大舅舅,事情并非无可转圜。”
俞老夫人和俞恩荣都觉得有理,便都同意了。至于俞恩祥,他不下绊子就好了,哪里会替俞文安四处奔忙,见俞老夫人和俞恩荣都不欲替俞文安四处走动,倒乐得如此。
俞恩平那里,他虽然也觉得俞文远说得有理,但是为人父母,眼见着儿子被刑部官员带走了,哪里能稳如泰山?只是如今老太太和大哥都定了章程,他就算再不乐意,他一个五官灵台郎,走出去谁认?目前也只得从了母兄之意。
今日老太太受了惊,俞恩荣三兄弟和俞文远也不愿多加打扰,待说过了正事,就各自退去,让老太太好生歇息。
俞文远是晚辈,走在父亲和两位叔父身后,待出了福寿堂,就在站在角落里的慕晴泠,俞文远知道是来找他的,就刻意放慢了脚步,待三位长辈走远,才来到慕晴泠跟前。
俞文远不拿慕晴泠当普通闺阁女子看待,姜老太爷说的那些话也不瞒她,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慕晴泠。
“果然。”慕晴泠早猜想这事只怕会牵连靖勇公府。但是她毕竟不涉朝堂,有些事情就算有些粗略想法,却也如雾里看花,懵懂不清。
姜老太爷两朝忠臣,又伴架多年,对于圣上的想法比她们看得清。
“既然如此,咱们照做便是。”慕晴泠顿了顿,“明天我去看看三舅母。”
老太太将众人打发后,许氏径直去了俞文达的院子,自从俞文达吐血之后,他多数时候都在床上静养,这每日的晨昏定醒也就免了。不过俞文安被刑部左侍郎带走这样的大事,哪怕俞文达躺在床上也知道了。
这样的好消息足以令俞文达立刻生龙活虎起来,许氏进来的时候,俞文达难得的起了身,挪到了罗汉床上,半倚着由一个美婢服侍他用参汤。
俞文达是许氏的心肝宝贝,自从他病了,什么人参鹿茸、灵芝燕窝,各种珍贵补品被许氏流水似的送入俞文达的院子里。
“娘,你怎么来了?”俞文达一见许氏来了,连忙探起身来。许氏立刻将俞文达按住,阻止他起身,“跟娘还客气什么啊,如今你的身子最重要,这些个虚礼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许氏双目一扫,不见尤氏的身影,又是不悦,“你这媳妇儿,惯来是个不贤良淑德的,这又是跑哪儿去了?也不在你跟前照顾着。”
“谁知道她去哪儿了,算了。就她那副懊丧模样,真杵在我面前我还嫌晦气!”俞文达撇了撇嘴说道。
按理说尤氏虽然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可气质如华,温柔端庄。也算得上是一个妙人。只可惜俞文达是个只看颜色的肤浅公子哥儿,更何况尤氏娘家门第高,自然不如那些丫鬟窑姐儿会讨男人欢心,俞文达嫌她木讷,又嫌尤氏时常劝他刻苦上进。觉得尤氏仗着自己亲爹官职高,明面上是为他好,实际就是在讽刺他学无所成。
久而久之,俞文达对尤夫人是多看一眼都嫌烦,平日里更是毫无忌惮地往尤氏身上泼脏水。
俞文达正年轻,一时急怒攻心吐了口血,恢复起来也比较快。但是老太太和许氏都放心不下,只叫他多修养,俞文达日日被拘在房里,也没个别的消遣,就爱找他那些妖妖娇娇的妾室通房来胡混。
尤氏也顾不得吃醋,这俞文达还没养好就开始乱来,她还不想当寡妇呢,也就多劝了几句,俞文达要是个能听人劝的,也就不会吐血了。两口子难免吵了几句,俞文达就将在俞文安那儿生的邪火发在了尤氏身上,尤氏挨了打,伤在脸上,也就不到俞文达跟前来了。
这些内情许氏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认为都是尤氏的错。此时她正心疼自个儿儿子呢,要不是还用得着尤家,哪儿容得下尤氏这么不守妇道,等到以后…这京城里可不缺温柔贤德的大家闺秀。
许氏正在畅想那不可言说的以后,就听俞文达问,“娘,听说俞文安被抓了,这事儿真的假的?”许氏收回思绪,微微一笑,“是真的,刑部左侍郎亲自来要的人,老太太和你大伯也没法子,只能让左侍郎把人带走了。”
俞文达从自个儿亲娘嘴里证实了这个消息,高兴的不能自已,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当然他也不想止就是了。“我就说嘛,他俞文安怎么可能考的中举,感情是作弊得来的。这下子露馅了吧!该n该!一个偏房之子,也该踩到我的头上!”俞文达的脸上尽是痛快笑意。
许氏也不欲俞文达知道太多,只是附和道:“是啊,俞文安哪儿比得上我儿。”俞文达向来嘴乖,立刻卖巧道:“娘,我这次就是第一次考,没有经验,难免紧张,所以才失误了。娘,你下一次等着看吧,我一定能考中!”
许氏自来对俞文达信心百倍,也觉得俞文达不过只是失误,“我儿的本事为娘自然知道,娘等着我儿的好消息,娘的文达能配得上一切。”为娘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捧给你。
……
此时的刑部就没有这么温情脉脉了。朱大福一进刑部大门,三魂就不见了两魄,可是他还没蠢到家,死咬着不松口,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舞弊。而俞文安本来就没有舞弊,更不可能认。好在两人都是高官子弟,案子又还只是初步调查阶段,刑部也没有用刑,只是给两人各录了一份口供,就将两人安置在了平时给证人住的房间里,命人守着,不让他们与其他人接触。
俞文安一个文弱书生,又是自小受父母宠爱的公子哥儿,还尚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鬼道,险恶异常。
他倒是不怕,除了刚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心中惶惑难安,后来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深信身子不怕影子斜,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谁都不可能栽赃给他。可俞文安心中也有疑惑,他从未得罪过谁,应考之前,也一直低调行事。怎么就有人指名道姓说他请了替考呢?
当真只是嫉妒他年幼中举?还是另有隐情?俞文安坐在桌边,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他也不叫人去换。毕竟他现在是涉案之人,又不是真来刑部做客的。
这案子快点查清吧。俞文安在心中暗道,也不知家中父母兄妹都急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