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得姜老太爷允诺,俞文远方放了心,姜老太爷仕宦一生,这些事总比他们看得清,既然外公发了话,他们照做就是。

“好了,远儿难得来一回,别尽说些扫兴的话了。这些日子府上的厨子新学了一道点心,味道很是不错。好不容易远儿来了,可得好好尝一尝。”姜老夫人觑着祖孙两人正事说的差不多了,方开口说道,命人端上了糕点小食。

倒是俞文远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久不登门,一来就拿自家的糟心事烦外公。

俞文远陪着两位老人又说了说体己话,姜老太爷见俞文远外出一年,倒是颇有进益,也十分高兴,连带着也教导了俞文远许多官场上的行事道理。

顺天府

啪的一声,朱大福就被他的姑父顺天府尹张泽明一巴掌打翻在地。“蠢货!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小心谨慎,为何还是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到处胡说八道?”张府尹此刻牙呲欲裂,真是恨不能扑上去活吃了朱大福。

朱大福体型肥硕,看上去结结实实一个大酗子,此刻竟然被已经五十的姑父打翻在地,他一辈子被家里人捧在手心,哪里见过张泽明发这么大的火。此时挨了一巴掌,竟然倒在地上起不来,双股战战,恐惧的看着张府尹。

张府尹年纪不小,发了一通火,自个儿也觉得有些头晕,赶紧扶着椅子坐下,喘了两口,又说:“如今三司会审,这事要是被查出来,别说是你,就连我也得跟着遭殃。”

朱大福是真被吓得不轻,连忙膝行向前,抱住张府尹的腿就开始哭,“姑父,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我再也不敢了。”朱大福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身儒衫被他穿的不伦不类,全然没了读书人的斯文,真真是丑态毕露。

“闭嘴!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什么去了!”张泽明一听朱大福求饶,心中那股火气就按耐不住,“这事儿是怎么传出去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敢有一句假话,也别等三司会审出结果了,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张泽明虽然被朱大福气得头疼,但此时多说无益,唯有尽力补救,张府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是。”朱大福这会儿也不敢拿假话糊弄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乡试之后,那文章姑父不是看过,说十拿九稳吗,我心里高兴,就……就约了几个朋友去……去倚翠楼喝了几杯。后来不小心喝多了,他们问我,我就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去了。”朱大福说完缩了缩脖子,生怕张府尹再给他一下。

张府尹也没辜负他的期待,果然暴怒,抄起手边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又一脚踹开朱大福,人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转转悠悠,想寻个趁手的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三十的华服美妇走了进来,一见这一地狼藉,朱大福脸也肿了,嘴也青了,跌坐在地,狼狈不堪。当即扑向朱大福,一把将他搂住,喊道:“老爷,大福不懂事,就算有什么错也是我这个当姑母的错,要打要罚你冲着我来,干什么把他打成这样?”

朱大福一见靠山来了,也找到了主心骨,急急唤了一声,“小姑姑,你救救我,救救我!”

张府尹一见夫人开始哭闹,顿时头疼不已,抖着手指着朱夫人说道:“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们纵的他不知天高地厚,何至于闯下如此大祸?!当初你哭着闹着让我给他谋个前程,好,我冒着丢官去职的风险帮他在乡试找人替考,可他呢?几杯黄汤下肚、几个倚红偎翠的妓女,就让他找不着北!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你叫我如何收场?我,我真想打死他了事!”

朱夫人不懂这些,只一味混闹,搂着朱大福不依不饶地道:“你打啊!你打啊!所幸连我一块打死,最好再带着寿哥儿一起!叫我们姑侄、母子一块去地底下见我大姐,叫她看看你这堂堂顺天府大老爷的威风!”

说话间朱夫人又哭天喊地起来,“大姐啊,你睁开眼看一看,你为他张泽明熬死了自个儿,如今他发达了,就是这么对咱们朱家的!大姐啊,你走的冤呐!”

张府尹抵不住朱夫人这般撒泼似的哭闹,又见朱夫人提起自己大姐,他的原配夫人,心中又起了不忍,只得作罢,强忍怒气道:“好了!你现在闹什么闹?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把这事了了,大福,你说,当日听见你说话的那些狐朋狗友还有倚翠楼的妓女都有哪些?一个都别漏了!”

朱夫人见杀手锏奏效,擦了擦眼角也不哭了,任由朱大福扶着她站了起来,姑侄两人在张府尹下首坐好。

要说朱夫人的大姐,其实是张府尹的原配,如今的朱夫人只是续弦。“朝为田舍子,暮登天子堂”,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张府尹与朱大姐是贫贱夫妻,当初张府尹一意上进,可家里父母兄嫂哪个都不同意,都是贫苦人家,少了一个大男人做活就少了好多进项,多一个人吃饭,少一个人赚钱,更别说笔墨纸砚等等花费,张家哪儿养得起啊。

朱大姐虽是农家女,倒是十分有眼光。她不愿儿孙和她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为地里多收成了一斗稻谷喜不自胜。所以对于张泽明要科举翻身一事她是万分赞成。

公婆兄嫂不同意,她就自个儿养。白天下地干农活,夜里织布纺纱,还见缝插针的去大户人家揽了浆洗的活,为了供养张泽明真是熬干了血敖干了泪,还因为做活太过,失去了好几个孩子。

后来张泽明中举、及第,一路飞黄腾达,朱大姐却因为早年间受苦受累掏空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了,再大的福气也享受不到了。朱家眼瞅着女儿熬死自己供出来的女婿出息了,可不愿为别家做了嫁衣,尤其是张泽明正值壮年却未有子嗣,续弦势在必行。

为了延续姻亲关系,朱家将还没出嫁的小女儿嫁给张泽明做了续弦,也就是现在的朱夫人。

至于朱大福,是朱家老二的孩子,小的时候也是聪明伶俐,朱大姐在的时候对他也是十分疼爱。后来随着张泽明一路扶摇直上,朱家作为姻亲尝到了甜头,也想着让朱大福走读书科举的路。

张泽明自然同意,还把朱大福接到自己身边培养。一开始还好,朱大福聪明伶俐又刻苦,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了秀才。可是没想到这却让朱家一家子连带朱大福都飘了,觉得锦绣前程近在眼前,什么功名利禄都唾手可得。

朱大福再也不刻苦读书,朱家一家子更是娇宠。说要天上的星星就不给摘月亮。那时张泽明官位已显,整日里忙碌,对于管束朱大福也是分身乏术。就这样,朱大福自从中了秀才,碌碌十年,如今已近三十却还没考中举人。

眼见朱大福中举无望,朱家一家子只能来求张泽明这位无所不能的姑爷,求他替朱大福想想辙。说是想辙,可是科举这回事,凭自己考不上,可不就只能想着舞弊了吗?

张府尹初时不同意,科举舞弊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可是想想自家,朱大姐为了赚钱供养他,连续失了好几个孩子,后来续娶朱夫人,也是连生了几个女儿才得了寿哥儿一个儿子。如今他已是五十开张的人了,寿哥儿却才几岁。

眼瞧着这会儿张府尹是官居顺天府尹,执掌京畿,官位之重不让九卿。可是张家根基太浅,张家连带着姻亲朱家也只有张府尹一个官。要是张府尹致仕了,就算人脉势力一时不会消散,可也比不上在位的时候了,而那时寿哥儿却才将将长成,正是需要有人帮扶的时候。

所以后来朱夫人再求的时候,张府尹也就同意了。张府尹盘算好了,这乡试本来就由顺天府主持,他小心一点,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朱大福中了举有了选官的资格,也就不叫他再去春闱了。

自己尽尽心,给他安排个失缺,再好好帮扶一把。等到寿哥儿长大,朱大福也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哪怕自己退了,可余荫尚在,又有朱大福这个表哥一路帮衬扶持,寿哥儿以后想来也不会差了。

所以他才大胆寻了个学识不错的举人重金请他替考,这举人现在还没选官,是个要继续上进的,此时帮了张泽明这个忙,既得了钱财,也攀上了顺天府尹这等高官,何乐不为?没想到他千般小心万般留意,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结果朱大福自个儿的大漏勺嘴就把事情漏了出去。叫他如何不怒不恼。

只是如今再怒再恼也于事无补,刚才火已经发过,现在还得继续想辙。张府尹细细问过当时听到朱大福自承替考的所有人的姓名,又将当时经手这件事的所有人在心里盘算了一回,为今之计,只有死无对证了,张府尹眼中精光闪现。

“府尹大人,刑部右侍郎带人来了,要见大人和朱公子。”张府尹这厢还没盘算完,就听门房来报,大吃一惊,刑部右侍郎乃是正三品,和顺天府尹同级,张府尹不敢懈怠,连忙叫朱夫人避到内堂,然后带着朱大福相迎。

“张府尹有礼!”“王侍郎有礼!”张泽明与王侍郎两人互相拱手行了一礼,张泽明连忙招呼道:“王侍郎请上座。”

待将王侍郎让到上座,又命人上茶,自己带着朱大福坐了右边,朱大福坐在他下首。

“刑部事忙,王侍郎怎么今儿有闲暇来我的顺天府啊?”张府尹开口问道。王侍郎饮了一口茶,方才开口说道,“张府尹,咱们也不打那些机锋。想必你也知道,有学子状告顺天府乡试舞弊,惊动圣驾。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王侍郎,此乃污蔑,绝对是污蔑!我张泽明行的正坐得直,顺天府乡试绝无舞弊之事!”张府尹连忙喊冤,端的是正气凛然。

“张府尹,你我同朝为臣,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如今圣上明旨,将此案交由三司会审,由刑部主理。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还请张府尹见谅。”王侍郎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王侍郎今天是来拿我的?”张泽明语带试探。

“张府尹说笑了,你乃朝廷大员,没有圣上明旨,谁敢拿你?”王侍郎笑了笑,说道:“今日前来,是为了令侄朱大福朱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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