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勇王府
勇王妃俞斐命人熬了一盏燕窝,亲自带着人捧着燕窝去到勇王起居的正堂,一进正堂,就见勇王舒舒服服的坐在上位,身边几个各具风韵的俏丽女婢环绕,捏肩的、捶腿的,还有坐在勇王怀里的。已近冬季,京城已经有了寒意,这些女婢却仍然身着薄衫,露出大片娇嫩肌肤。
堂下大小李姨娘跪着,两人都是泪流满面。大小李姨娘是姑侄俩,大李姨娘生下了勇王次子,尚且风韵犹存;小李姨娘正值妙龄,弱不胜风。如今这俩人跪在堂下,勇王却看都不看一眼,只闭着眼享受。
勇王妃俞斐一进来,勇王也没有睁开眼,跪着的大小李姨娘、房里伺候的婢女也没有看这位王府女主人一眼,俞斐早习惯了这些丫鬟姨娘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事,当着别人的面还能好些,到了勇王面前,这些人就越发蹬鼻子上脸。
俞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完美笑容,用甜甜腻腻的嗓音说道:“王爷,如今天干物燥,我怕王爷嗓子不舒服,特意吩咐厨房熬了燕窝,送来给王爷润润嗓子。”
勇王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爱答不理地应道:“嗯,有心了,放下吧。”
俞斐上前不客气的斥退一众美婢,自个儿挨在勇王身边,亲亲密密的喂勇王吃完一盏燕窝。这才好似看到跪在堂下的大小李姨娘似的,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地哭天抹泪的干嘛。王爷,可是她们犯了错?”
俞斐放下手里的精致瓷碗,又偎进勇王怀里,说道:“王爷,两位李姨娘纵使有错,看在她们多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妾身在这儿给她们求个情,王爷别生气了,从轻发落吧?”这一番话倒是做足了当家主母的宽仁派头,可惜她在勇王身边,坐没个坐相,浓妆艳抹,倒更像是个曲意奉承的献媚之流。
勇王握着俞斐滑若无骨的柔荑,“王妃不知道她们这是为了什么吗?”勇王兴致盎然的问道。
“妾身不知。”俞斐神色不动。
“他们的父兄犯了大罪,已经被押入京中治罪了。这会儿正跟我这儿求情,想要我救一救她们的父兄。王妃以为本王该不该救?”勇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俞斐。有些浑浊的双眼此时却闪着精明的光芒。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俞斐娇笑一声,又看了看还跪着的两位李姨娘,说道:“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们的家人犯了国法,自有国法处置;不过两位姨娘也是服侍有功,这父兄全都搭进去了,想着也可怜,不如王爷看在她们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赏一赏,也算安了姨娘们的心。”
俞斐这话明面上像是在做好人,只可惜落在两个李姨娘的耳朵里,无异于当众扇她们的脸,什么叫父兄全都搭进去了,什么叫看在她们多年服侍的份上就赏一赏安她们的心。俞斐这是把她们当什么了?!
哈巴狗吗?看着高兴了就扔一块骨头,还要她们感恩戴德!
“王妃此言有理,你既这样说,想必若轮到自家,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了?”勇王继续问道。
“自然。”俞斐暗中撇了撇嘴,她的娘家乃是堂堂靖勇公府,等闲事哪儿动得了靖勇公府。
“你不是为了你堂弟来的?”勇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俞斐,缓缓问道。
“我那堂弟?王爷说什么呢?妾身不明白。”俞斐一愣,不明白这事儿怎么绕到自个儿身上了,十分稀里糊涂。
“王妃不知道?你的堂弟俞文安因为涉嫌乡试舞弊,已经被押到刑部大堂问话了。”勇王瞧着俞斐的神情不似作伪,又说道。
“俞文安?”俞斐一惊,此番科举她是有关注,可亲兄弟俞文达连院试都没过,她既觉得丢脸又觉得没趣,便丢开手去不再留意了。后来俞文安中举靖勇公府倒是也来人报过喜,可还是那句话,俞文安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从前俞斐在府上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跟他说一句,如今他中了举,对俞斐半点好处没有。
俞斐连句场面话都懒得应付,就把靖勇公府的人打发回去了。没想到今儿居然在勇王这里听到了这出。
俞文安!俞斐咬牙切齿的心道,没才学就别去考试,就知道连累她丢人!俞斐向来看不上三房,如今俞文安出事,也没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俞斐心思一转,刚才她的话都说出口了,这会儿想要反口岂不是自打嘴巴,反正俞文安是死是活她也不在意,倒不如用来成全她好了。
“王爷所说,妾身的确不知,不过若是真的如王爷所说,文安堂弟犯了大罪,妾身也没脸给她求情,一切就依国法处置吧。”话虽如此,俞斐却是一副明明锥心刺骨却故作坚强的模样。
勇王将俞斐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待俞斐脸色转晴,才又对着堂下仍然跪着的李氏二人说话,“你们学学王妃,得识大体。别说国法难容,就算能容,人是世子亲自查出来的,他前脚押人回京治罪,我这个当老子的就去求情。这落在别人眼里,当我们勇王府是什么了?”
何况李大林事涉邪教和谋逆,他勇王是荒唐,又不是傻,明知李大林的事犯忌讳还要去求情。
两位李姨娘跪在堂下,哭得是梨花带雨,可惜勇王是铁了心不管,也懒得见这般悲惨的样子,就将两位李姨娘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俞斐在身边,这又是一番胡天胡地。
次日一早,慕晴泠向老太太请过安后就去了爽心斋。府上出了大事,上到少爷小姐,下到洒扫婆子,个个都屏气凝息,唯恐动静太大,受了责难。从福寿堂到爽心斋的路程不近,慕晴泠一路走了过去,都没碰见什么人,往日里聚在廊下做针线闲聊的丫鬟仆妇都不在,可见俞文安被刑部带走的事确实让这个声名赫赫的世家豪族感到了山雨欲来。
进了爽心斋的院子,柳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芳汀迎了出来,“请慕小姐安。”芳汀见礼道。
“三舅母可在?我回来这么久,早该前来问候,没成想竟耽误到今日。”慕晴泠问道。
“这……”芳汀迟疑了一下,因为文安少爷的事,自家太太心急如焚,这会子见客难免有些失礼,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有人陪着说说话分点神,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着急,便说道:“慕小姐来了,我家夫人自然高兴,哪里会不方便。”说罢亲自打了帘子将慕晴泠迎进了室内。
一进屋里,就见柳夫人伏在榻上的小几上,神色焦灼,眼眶还有些红肿,一看就是狠狠哭过的样子,柳夫人见慕晴泠进来,连忙坐直了身子,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是泠儿来了啊,坐。”柳夫人指了指自个儿身边的位子。
慕晴泠挨在柳夫人身边坐了,然后伸出手,握住柳夫人的手,“舅母,您还好吗?”慕晴泠的声音温柔却很坚定,夹杂着不似作伪的关怀,迅速戳破了柳夫人勉强撑出来的故作坚强。
“怎么好得了?”柳夫人也没那个心力再在慕晴泠面前装什么了,苦笑一声,颤声说道:“如今文安被刑部的人带了去,我这个当娘的什么事都做不了,帮也不知道如何帮。竟只能像个聋子瞎子一样,日日守在屋里等外面的消息。”柳夫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反手将慕晴泠的手握得死紧。
慕晴泠感觉到柳夫人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冰凉,心里也不落忍,劝道:“舅母放宽心,若文安是被冤枉的,有靖勇公府在,没人能委屈了他。”
“泠儿,你们家也是清流贵勋,这京城之中定有你爹的同年旧部,你帮我去求一求他们,让他们帮帮我的文安,文安绝不会舞弊,我拿我的命保证,他不会的啊!”柳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拉着慕晴泠的手急声说道。
那样子,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慕晴泠抚了抚柳夫人的后背,帮她顺了顺气,才有些为难的说道:“舅母,不是我不帮,我爹确实有同年好友在京中为官,但是我重孝在身不好上门。而且此事文远表哥已经请托了他的外祖姜老太爷,姜老太爷虽然已经致仕,却还领着正一品太傅衔,他的长子姜大老爷是督察院左副都御使,会直接参与此案,就连我爹,也是姜老太爷的门生,这事儿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慕晴泠见柳夫人情绪不稳定,也没提其他,只把事情归结在自己不能出门身上。
慕晴泠见柳夫人有了些精神,就继续说道:“我知舅母担心,只是如今案子还没理清,咱们就胡乱托人,落在有心人眼里还只当文安真的舞弊了呢。日后案子结清,文安可是还要继续科考入仕的,若咱们现在慌了手脚落了人口实,那不是坏了文安的前程吗?”
柳夫人被慕晴泠一劝,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急慌了,有些慌不择路。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说道:“难道就任由文安在刑部带着?刑部那是什么地方,好好的人进去,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我……我……”
慕晴泠端了茶送到柳夫人手边,说道:“三舅母放心,文安如今只是涉嫌,又未定罪。他是靖勇公府的少爷,刑部此时不会为难他的。”
“再说了,咱们应当相信文安,也要相信姜老太爷。姜老太爷是文远表哥嫡亲的外公,他老人家历经两朝、仕宦一生,他既然应承了此事就不会是哄咱们的。科举舞弊不是小事,乃是朝政,咱们既然不懂,不如就听懂的人的吧。实在不行,还有大舅舅呢,他的为人舅母也是知道的,最是重视骨肉亲情,若是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放心吧”
柳夫人被幕晴冷说的好受了许多,端起茶杯用了一口,又拿锦帕擦了擦眼角,说道:“我这个舅母倒是让泠儿看笑话了。”
幕晴冷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舅母乃是慈母心肠。”
柳夫人向她絮叨起来,“泠儿你不知道,文安那个孩子是绝不会舞弊的。不怕你笑,我是商贾出身,他爹也不是成器的,靠着老爷子挂着个从七品的五官灵台郎的职,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到现在也只是个敕命。你是大家出身,你该知道,一个从七品敕命在靖勇公府这样的人家算得了什么,出去往来应酬,人家都不媳搭理我。文安是个孝顺的,从小就憋着一口气要给我挣个诰命。”
这些平日里绝不会在小辈面前说的话,此时柳夫人都一股脑倒给慕晴泠了,“文安那个孩子,自幼勤勉,我和他爹虽然也盼着他上进,盼着他出人头地。可也不想他逼自己太过。说句不好听地,就算他这辈子碌碌无为,三房的家产也足够他富贵悠闲一身。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他点灯熬油地学呢?可文安不啊,他一心扑在了读书上,把自己管得死死地,寒来暑往,没有一日是懈怠的呀!”
慕晴泠安慰柳夫人道:“文安孝顺,他是想您和三舅舅能以他为傲。”
“是啊,那个孩子怕我管着他不让太用功,还自说自话搬到后头的夹道去了。夏日里暑热难耐又容易犯困,他就跑到竹林里去学,那竹林倒是凉快,可是蚊虫何其多,他被咬的全身是包,反倒还安慰我说这样清醒多了。”说到俞文安这些年为了读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柳夫人这个当娘的忍不住眼泪唰唰唰又流了出来。
慕晴泠平日里与俞文安来往不多,此时听了柳夫人的话,也觉得俞文安的学识只怕不是作伪,可他仍然卷进了科举舞弊案,难道真如姜老太爷所言,是有人要借着此事兴风作浪,让靖勇公府这个庞然大物大厦倾颓,亦或者,真和谋逆有关?
这也太过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