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文远,这么久没来想死外祖母了。快让外祖母好好儿瞧瞧!”姜老夫人不等俞文远拜下去,就上前扶起俞文远,要不是俞文远年纪大了不好意思,瞧这意思,只怕还想把俞文远搂怀里坐着了。
“来了就好,你也有心了。快坐。”姜老爷子倒还稳得住,只是坐在上首,眉眼间也掩盖不住笑意。
“文远因着送慕家表妹回杭州奔丧,事出仓促,没来得及向二老辞行,回来后也没第一时间上门请安,是文远不孝。”文远对二老速来敬重,这许久没见,着实是不好意思,尤其是今日前来还是另有目的。
“你也是事出有因,我跟你外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姜老夫人慈和的说道。“你慕家表妹,可是那江浙巡抚慕江轩之女?没想到我老头子还活得好好的,他倒先去了。”姜老太爷也是一脸唏嘘,说起来,慕江轩恩科那年,姜老太爷正是主考官,可以说得上是他的座师。如今慕江轩一去,姜老太爷如何不感慨。
“说起来,你姑姑姑父还是我做的媒呢。”姜老太爷被勾起了往事,“当时你娘刚嫁给你爹,你祖父就托我给你姑姑留意,想为你姑姑寻一个年轻进士做良配,我还笑他呢。要知道那时候你姑姑还没有若水大呢。”姜若水,姜老太爷的重孙女,年方九岁。
“后来,我还是给你姑姑找到了慕江轩那个臭小子,当年他二人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姜老太爷苦笑着摇了摇头,“老了老了,总喜欢话当年了。”
俞文远笑了笑,“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呢,外公没事多给我讲讲。”姜老太爷被哄得眉开眼笑。祖孙三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
“你今天来看我这把老骨头,是为了你三叔家的那个文安吧?”三人说完了闲话,用了茶。姜老太爷话锋一转,直指俞文远今日的意图。
俞文远苦笑了一下,正色道:“瞒不过外公,还望外公见谅,只不过文安是我堂弟,他的安危,我这个做堂哥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再说,这一笔写不出两个俞字,如今还未分府,若文安真有好歹,靖勇公府也没法独善其身。”
姜老太爷一见他这样,就想到他那个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俩父子都是太重亲情血脉,结果帮了别人,害了自己。
“罢了,你想怎么样?”姜老太爷无奈道。
俞文远起身郑重辑了一礼,“此事仓促,文远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望外公指点迷津。”靖勇公府显赫非常,当年老靖勇公为长子聘娶的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俞文远之母姜夫人乃是时任礼部尚书姜尚书之女,如今姜尚书以正一品太傅衔致仕。
靖勇公府势大,但是文武分野,在这事还真使不上力。反观姜家,别看姜老太爷已经致仕,但是朝中威望不减,在清流中素有名声。如今俞文安涉嫌乡试舞弊一事,问别人俞文远还真不放心,所以厚着脸皮来找自个儿外公了。
“你大舅舅现在督察院任正三品左副都御史,昨日圣上下令三司会审,圣旨传到督察院,他回来就跟我说了。今日既然你上门,我便认认真真的问你一次,你不许有半句虚言。这事儿靖勇公府可有牵扯其中?”姜老太爷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俞文远,他想知道的是,如果舞弊是真,可是靖勇公府在其中安排?
俞文远自然明白姜老太爷的意思,忙道:“不敢欺瞒外公,文安是否舞弊,我也拿不准。但是就算舞弊是真,也绝不是靖勇公府在其中安排。外公也不是外人,我们府上什么状况,别人不知,外公也是知道的。”
俞文远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老太太只知儿孙绕膝享清福,这些外面的事,她没那个心,就算有心,也绝不可能用在文安身上。”为了个庶子所出的孙子,当真犯不着。
“至于我父亲,他虽然重视骨肉亲情,但是他的为人,外公也知道。”刻板迂腐,墨守成规。就俞恩荣那个榆木性子,让姜老太爷这个当岳父的有时候也恨得牙痒。
“除了他们,能代表府上的就只有掌着靖勇公官印的二叔二婶了。二叔二婶……文达才因为院试不顺吐了血,他们怎么可能为着文安拿出靖勇公的印鉴名帖四处周全。舞弊一事,靖勇公府上下,确实没有参与。”俞文远有条不紊地说道。
既然要为这件事奔波,他也是从头到尾好好想过这些事的。现在只能肯定,靖勇公府绝没有参与这件事。
“不过,三房或者文安有没有私下做什么,我也说不好。”俞文远既然来请教自家外公,自然知无不言,也不随意为文安打包票,免得误导了姜老太爷,到时候出了岔子,反而害了自家。
“那俞文安呢,你们有没有问过他?”姜老太爷继续问。“昨日家里一得到消息,就问了文安了,他赌咒发誓说舞弊一事子虚乌有。”俞文远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倒是可以先信他,毕竟事实真相未出,倒不必骨肉相疑。”姜老太爷一缕胡须,老神在在的说道。
“那,现在靖勇公府该做些什么?”俞文远问道。
姜老太爷一瞥俞文远,“做什么?你们还想做什么?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做,不然的话小心把自己坑沟里了。”姜老太爷一瞧外孙这不开窍的样子,又把女婿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好好的孩子都让他耽误了。
“科举是什么,是天子取仕用以治理天下的。科举舞弊,哪怕只是小小的乡试,也是在左右官吏制度。你靖勇公府又是什么,开国功勋,与国同长。你的祖父俞成武对今上有拥立之功,曾历任五城兵马司、京营节度使、禁卫军统领等要职,如今这几处都还是你祖父的旧部心腹的天下。你们这样权势赫赫的功勋人家,手还没从军权上完全撤出,就要插手官员选拔?你们这是上杆子找死吗?”
俞文远被吓了一跳,连忙辩驳,“外公,我们可没有。这实在是冤枉啊。”
“你跟我喊冤有什么用,我知道你们没有,可是别人呢?别人会否相信你们靖勇公府没有插手乡试?而且,怎么偏偏就传出俞文安涉事了呢?”姜老太爷人老成精,粗略一想,就知此事不同寻常。
“孙儿驽钝,请外公明示。”俞文远从未经历这些,听完姜老太爷的话,心里思绪乱飞,一时半会儿理不出头绪,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有姜老太爷在,反正是自己的亲外祖,不懂就问没什么丢脸的。
“靖勇公府什么都不要做,今儿你回去之后,靖勇公府就闭门谢客,没事儿别出来。”姜老太爷索性把话说明白,不然这家子糊涂蛋指不定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呢。
“这事儿到最后无非两个结果,一、俞文安确实参与乡试舞弊,这倒简单,靖勇公府没有参与,俞文安又不是什么主脉嫡支,无非就是三房或者俞文安自个儿求个前程,你祖父在御前的颜面还在,到时候,叫你爹去御前认错认罚,大不了俞文安褫夺功名,再罚一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俞文远听这意思,莫非假舞弊比真舞弊的后果更严重?俞文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听姜老太爷继续说:“这二嘛,就是俞文安没有舞弊。可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俞文安没有舞弊,为什么所有人言之凿凿说他舞弊?是人云亦云?那最初这话又是谁说的呢?而且还说是替考?舞弊的手段不只一种,如今所有考生明明白白的举报俞文安使人替考,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所谓的替考者的存在?”
俞文远被这一连串的疑问砸的头晕眼花,“外公,你的意思是?”
姜老太爷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说,要是俞文安真的舞弊,这事儿倒好办了,所有的疑问都无非是俞文安欺上瞒下,自作自受。”
“那文安如果确实没有舞弊呢?”俞文远小心翼翼的问道。
“此次被举报舞弊的学子中,还有一个是顺天府尹的内侄儿朱大福。顺天府尹虽然只是正三品,但是此职的重要性不让九卿。一个顺天府尹、一个靖勇公府,如今水已经搅了起来,唯有静观其变,才能看清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姜老太爷如是道。
“外公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故意陷害?”俞文远有些不可思议道。
姜老太爷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起了俞文远在杭州之事,俞文远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姜老太爷捻着他花白的长须,细细思索,良久不语。
终于,姜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现在天下承平,竟然还有那谋逆之事。只是这样的事,如果杭州有的话,难保京城就没有。”
俞文远一惊,“外公,谋逆一事非同小可,小小一个乡试,怕不至于吧?”
姜老太爷看了外孙一眼,“至于不至于的,要看圣上怎么想。前脚杭州谋逆案事发;后脚京城之中,一个掌管京畿要地的顺天府尹、一个在各军营势力不俗的靖勇公,双双牵涉进左右官员选拔的科举舞弊。圣上是不可能不多想的。为上位者,最怕少想。”
俞文远一思索,“外公,这事儿别的不敢说,靖勇公府绝对是没有参与的。那现在这漫天谣言,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害靖勇公府?”
姜老太爷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此事一出。现在盯着靖勇公府的眼睛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一动不如一静,这些日子你们家的人都警醒着点,别稀里糊涂的就把合族老小都给搭进去。”姜老太爷一想到那一家子糊涂蛋,忍不住重申,“不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什么都别做。不懂什么人能来往什么人不能来往,就什么人都别来往。一句话,关门闭户,谢绝往来,纵有什么得罪的,等这事情过了再去赔礼也不迟!”
俞文远喏喏应了。姜老太爷方放缓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这事儿我让你大舅舅多盯着点。实在不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总不会让你有事的。”俞文远是靖勇公唯一的嫡子,和靖勇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保他,就得保靖勇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