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两人开始闲聊起来,聊得也只是一些诗词书画之类的。
裴云听不见他们说话,全靠影儿一字一句转述,但却越听越怀疑。
说了大约半个时辰,刘姑娘就起身告辞,留下连茵丈夫一人在院里。
刚来时,连茵丈夫还不怎么正眼看她,等聊完之后,已是望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了。
影儿心气难平,道:
“小姐说得没错,这男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云道:“那个刘姑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你有没有发现,方才她们的谈话,全都是那个刘姑娘主导的?”
影儿想了想道:“听小姐这么一说,确是刘姑娘先起的话头,句句都引着他说的。”
“这种说话的技巧不大可能是闺中学来的,而且你看,她们不过聊了一个时辰,那个渣男就已经对她另眼相看了,过不了几天,哭着求着要娶她也不足为怪。”
“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就能有这样手段?”影儿觉得不可置信。
裴云冷笑一声,道:“旁人没有,可风月楼的女人就有,你还记得辛未栽过的跟头么?”
一说起旧事,影儿就恍然了。
辛大人那般沉着冷静之人都着了郑嫣然的道,似连茵丈夫这般风流性子,不入她们的套才是怪事。
“走,咱们去会会他!”裴云说着,从藏身之处出来,向院子走去。
影儿赶紧跟了上去。
连茵的丈夫还站在原地发愣,也不知在想连茵,还是方才的刘姑娘,直到裴云都进了院里,他才被惊动回神,惊慌地抬起头来。
一见是裴云,满脸讶异。
“王妃?”
“探花郎,好久不见啊。”裴云笑道。
连茵丈夫隐约听出这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却又不知为何,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躬身行礼:“见过王妃。”
“免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要立新皇了,朝中的大小官员也忙着巴结新人往上攀,我这个旧王妃也没几天可当的了。”
这话让连茵丈夫无话可接,只得转移话题,问道:
“王妃怎会在此处?”
“闲来无事,想找个清净之地散心,听说天缘寺的菩萨灵验得很,便过来拜拜。探花郎又怎会在此?”
连茵丈夫微微低头,避开裴云的目光,道:“茵茵失踪数日,我也是来求佛的。”
“哦?来求佛求到姑娘跟前了,还相谈甚欢一个时辰。不知那位女菩萨可是告诉探花郎,妻子没了没关系,再娶一个就成了?”
“这……王妃,话不可乱说,下官……”
“我是不是乱说,你不清楚吗?”裴云终于现出了怒意,再也伪装不了好脾气。
连茵丈夫神色变了几变,紧握双拳,咬着牙不说话。
影儿怕他恼羞成怒,担心他们离得太近,会伤了裴云,上前一步,挡在裴云身前,道:“方才我和小姐就在附近散心,什么都看见了。”
连茵丈夫惊讶抬头,这才泄了气,无奈道:
“这都是我娘的主意,我也是没办法……”
裴云冷嗤一声。
“好一个没办法。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把责任都往女人身上一推。你娘是拿绳子捆着你来了,还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你了?我问你,是你读的书多还是你娘读的书多,是你知道是非还是你娘知道是非?什么事都听你娘的,那你读这么多书做什么?为何不干脆回老家去,事事听娘的,还当什么官?”
“我……”
“别跟我狡辩,我也不想听。既然有心娶别人,就早点和离了,放连茵自由,也省得她在你们家受委屈!”
连茵丈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羞愤而去。
影儿道:“小姐骂得好,这种人,就是该骂。”
裴云却道:“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冲动了。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本轮不到我管的,但我就是气不过。”
连茵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天真烂漫,生性善良,却嫁了这么个人家。也不知道成亲以来,她那个直脾气在婆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和离了也好,那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连茵。”
“只是不知道茵姑娘现在何处?”影儿叹道。
裴云也一时默然。
纵是她们在这里气愤难平又如何?当事人自己却不在这里。
突然听到一声动响,裴云一愣,问影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影儿点了下头道:“好像是从屋里传来的。”
正要进屋查看,又忽然顿住,回头往小路上看。压低声音道:
“小姐,有人来了,要不要躲躲?”
裴云略一迟疑,点了下头。
“躲吧。”
她的身份不宜露面,自然能躲就躲,况且她为什么会在这儿的原因也不大方便说出去,被人看见也没法解释。
躲到了方才偷听的地方,才发现是老和尚回来了。
老和尚进了院子,又四处张望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才推门进了屋里。
裴云觉得有古怪,道:
“老和尚进自己的屋子还这么谨慎,看来屋里真的有猫腻啊。”
裴云对这个老和尚没什么好感,会帮着孤男寡女私会的和尚,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现在又这般神神秘秘的,指不定背后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不过,现下还不宜打草惊蛇。
“影儿,咱们先回去,一会儿你找个机会,进老和尚屋里探探,看他是不是在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小姐。”
两人回到了别庄,刚换好衣服,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影儿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关门落栓,拉着裴云就要躲。
“怎么了?外头发生什么事了?”裴云道。
“小姐,是御林军!”
裴云一惊,问:“是来抓我的?”
“还不知道,官家出去应付了,让我们先躲躲。”
裴云道:“躲什么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是冲我来的,他们就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我躲起来了,其他人就会有危险。”
“可是,小姐若是落故了他们手里,王爷怎么办?”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对棠清来说有多重要,我也舍不得糖包呢。先别担心,去看看再说。”
裴云整理好了衣裳,让影儿叫来了护院跟着,在重重的保护之下去了门前。
门外,御林军已经将别院包围起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裴云没见过的统领。
见裴云出来,那人下得马来,冲裴云行了一礼。
“御林军副统领刘浩,见过王妃。”
裴云原本以为他们是来抓人的,必定盛气凌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规矩,一上来就行礼。
顿时也歇了气势,端起了架子,虚手一抬,“免礼吧。”
刘副统领起了身,道:“王妃,属下是奉长公主之命,接王妃过去小住几日。”
“皇姑母?她老人家怎么忽然想到接我去小住?还让御林军亲自来?”裴云不解地道。
长公主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在家吃斋礼佛,对朝堂之事更是从来不理会,唯一看在眼里的人只有皇上与陆棠清两兄弟,连皇后都不怎么待见。
接她去身边小住?
这话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她身上又没有皇家血脉,接陆棠清和糖包去还差不多。
再者,御林军向来只听命于皇上,皇上不在,也不可能听长公主的,而且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动用御林军。
所以刘副统领的话,裴云是半点也不信的。
可对于裴云的疑问,刘副统领却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只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奉长公主之命。”
“长会主从不过问府外之事,怎么会让你来接我?”
“属下有长公主手谕为证。”
说着,递上来一封懿旨。
裴云看了一眼,的确是长公主的印信,只是那字看着锋芒外露,不仅不像一个女子的字,也完全不像一个礼佛多年的老者写的,更像是出自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之手。
将懿旨还了回去,裴云道:“近日我身子不适,染了风寒,不宜去公主府拜见皇姑母,万一把病气过给了皇姑母,岂不是大不孝?刘副统领先回去吧,待我裁了,自会去向皇姑母请安。”
刘副统领道:“长公主府有全京城最好的御医,王妃去了,正好让御医为王妃诊治。”
“不必了。”
“王妃,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还请王妃不要让属下以做。”
说着,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御林军就换了个架势。
这意思十分明显。
若是裴云不肯乖乖跟他去,他就要强行带人走了。
影儿露了几分杀气,悄悄将手缩回了袖里。
形势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动起手来。
裴云眉心一皱,权衡之后,抬手止了影儿和护院的动作。
“好,我跟你们去,你们在外头等着,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
“属下就在外头候着,还请王妃不要耽搁太久,以免长公主久候。”
“知道了。”
裴云说了一声,就转身回屋去了。
一进屋,影儿便道:“小姐,去不得,事情有古怪。”
“我当然知道事情有古怪,那封懿旨根本不是长公主写的。”
“那小姐为何要答应他?”
“正因为有古怪,我才要去看看。棠清与长公主的关系向来亲厚,也只有长公主这一个长辈,对她敬重得很。懿旨虽然不是长公主写的,但上面的印信却是长公主的无疑。我担心长公主已经落在了他们手里了。”
“那小姐就更不能去了!长公主已经落在了他们手里,小姐要是再去了,王爷怎么办?他们定会拿小姐和长公主来威胁王爷的。”
“如果他们真是来抓我当人质的,大可不必这么客气,直接让御林军杀进来,把我活捉了岂不更好?现在朝廷之上群龙无首,就算御林军来抓我,谁又敢阻拦?”
“即便如此,小姐也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裴云道:“这种事,我又不是头一回做了,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裴芸芸了,就算当了人质,我也能想办法自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连逃都不敢逃了。再说了,我又没说要一个人去,这不是还带着你吗?”
裴云冲她挤挤眼,笑道:“既然是去做客的,当然得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了。而且,御林军那么多名头不用,偏用长公主这个最容易被我怀疑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说不定,长公主只是担心王爷,想问问小姐王爷和皇上的事情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更倾向于长公主和幕后之人有所关联。”
“小姐是怀疑长公主?”
“我不是怀疑长公主,而是怀疑长公主身边的人。皇姑母再怎么样也是皇亲国戚,皇上也一直对长公主关怀得很,能随意动用长公主印信的人,必定是她亲近的人。咱们这次去,正好查探查探。”
“这危险有些太冒险了,况且有没有这个还不知道呢,万一没有,小姐岂不是白白落入虎口了。”
“冒险是冒险,但我也不能再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为我冒险了。而且这里也安全不了多久,京城的形势瞬息万变,迟早会牵连到我们头上的,与其坐着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棠清现在还没有消息,我就更不能坐以待毙。能帮得上忙最好,再不济,也得替他把长公主给护住。影儿,你快去把我的枪拿来,自己也准备好,出了这个门,咱们就都得万事小心了。”
“是,小姐。”
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捡了满满一个大包袱,裴云才乘上了御林军准备的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在皇城的东北角,清净得很,平时鲜有人去。
裴云当了两次清王妃,也只来过两回,还都是来赴宴,只知道宴厅长什么样,对长公主府其他的地方一概不知。
在门口下了马车,御林军就回去了。
裴云狐疑地给影儿使了个眼色,悄声说道:“还真的是送完人就走,不会真的是皇姑母找我来的吧?”
这么一想,裴云反而更紧张了。
比起风月楼的阴谋,她觉得阴晴不定的皇姑母更让她犯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