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这月十五,户部尚书的侄女刘姑娘会去城外的天缘寺上香,我得赶紧回去用这五十两的缎子给他做出件新衣裳来,好穿着去。”
老太太一再强调“户部尚书的侄女”、“五十两银子的缎子”,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天缘寺啊?那可是求姻缘的好地方,听说很灵啊。”裴云一边说一边给影儿使了个眼色。
这么快就得到有用的消息了,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老太太浑然不觉,还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
“灵,灵着呢!我儿的上一个媳妇也是在天缘寺求来的,有求必应!”
“上一个媳妇?”裴云故作讶然,心下却有些气愤。
她儿子不是还没和连茵和离吗?怎么就成了上一个媳妇了?
老太太脸色一变,自觉失言,为保全脸面,便道:
“那女人命不好,死了。”
裴云面色一沉,目光一冷,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一脸惋惜地道:
“哎呀,真是命不好。”竟然嫁到了这样的人家。
这时伙计拿了银子来,老太太收了钱抱着布匆匆离开了。
裴云这才沉了脸色,和影儿一起踏出了店门。
“连茵跟她相公是在天缘寺认识的?”
“小姐,影儿不知。”
裴云懊恼道:“也怪我,当初也没问问她是怎么成的亲,甚至没问过她婆家待她好不好。”
之前见连茵时,见她气色不错,也没有烦恼之色,相公待她也关怀备至,便以为她下嫁之后过得不错,却没想到,婆婆竟然是这么个白眼狼。
“茵姑娘从未在小姐面前提过,小姐不知情也不足为怪。”影儿道。
“可我总觉得有些怪,和刘姑娘相遇在天缘寺,和连茵相遇也在天缘寺,到底是这天缘寺当真灵验,还是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老太太那句‘有求必应’也让我觉得怪怪的,是我多心吗?”裴云嘀咕道。
“是不是多心,让影儿去瞧瞧就知道了。”
“是得去瞧瞧。说起来我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去过这天缘寺呢。”
“小姐本就有好姻缘,自然不必去求。”
裴云轻笑一声,自嘲道:“他算什么好姻缘啊?自打跟他扯上关系,我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去了趟客栈,还是没有陆棠清的消息,裴云便和影儿回了别庄。
“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消息,棠清他们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坐在浴桶里,裴云也还是放不下心来,一直惦记着今日在城中看到的事。
京城的气氛已经与她上回见时不同了。
上回进城里,百姓们尚且能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朝中之事也是张口就来,毫不避讳。可今日在客栈呆了小半个时辰,却没听见一人议论朝中之事,就算说也是窃窃私语。
若不是影儿功夫深,耳力好,她连隔壁桌上的人是在说新皇登基之事都不知道。
如此风声鹤唳,裴云自然忍不住担心起陆棠清来。
“小姐不必担心,王爷武功高强,又有辛大人在身边,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真希望他快点回来,我也好安心。”
裴云又是一声轻叹。
她不想当陆棠清拖油瓶,可现在京城的形势,陆棠清不在她身边,她真的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庄子虽然都是陆棠清的旧部守着,但御林军要真来抓他,那些人也撑不了多久。
她在这里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朝廷里的那些风月楼的暗线都不来动她,也不抓她做人质,反而对她放任不管,难道是断定她在这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吗?
空想也是无益。转眼,三日就过去了。
十五这日,裴云带着一起去了天缘寺,要会一会那个刘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得老太太的青眼。
“我看这个刘姑娘也未必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老太太是瞎了眼,才会放着茵姑娘不要,去要什么刘姑娘。”影儿还在为连茵愤愤不平。
虽然连将军叛变,害得陆棠清和芸娘不轻,但连茵在影儿心里仍算是个磊落之人,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为她唏嘘。
“她是不是好人家的女儿不重要,性情好不好,长得好不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户部尚书的侄女,是能且她儿平步青云之人。”裴云笑得嘲讽。
“影儿倒觉得,是老太太目光短浅。小姐,不是影儿胳膊肘往外拐,影儿只是就事论事。连将军叛变于风月楼而言,也算是立了一大功吧,照这么说,连将军应该深得信任才是,茵姑娘的相公若想攀上高位,不应该好生待自己的夫人,攀着岳父大人这根高枝对是吗?现在转投什么户部尚书,还是个侄女,难道就不怕连将军回京之后报复?”
“其实,我也在想这事,可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裴云道。
风月楼向来谨慎,手底下的人都有把柄在手。
顾家和阮家都是交出了自己的儿女才得了信任,而且顾夫人和阮夫人还都是风月楼出来的人,日日夜夜地盯着他们。
可连夫人和连茵却完全不像风月楼的人,一听说连将军叛变,两人的态度竟都是不肯相信。
连茵也就罢了,很可能与顾濂一样,自小被保护得很好,完全不知道风月楼的事。
可连夫人,按照风月楼以往的行事逻辑,她应该是伪装成商户女儿的风月楼姑娘才是啊,可如今看来,却半点不像。
若真是风月楼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让连茵与夫家和离?不利用他们想攀高枝的心,反而极力的撇清关系?
难道,连夫人也不是风月楼的人?
事情太乱,线索也太少。顾濂或许可以打听打听,可他一打听,必然会引火烧身。裴云还不想连累他以身犯险。
上了山,进了庙,才发现天缘寺虽然名气高,香火盛,却并不大。
山门很小,还比不过水月庵,大门左侧摆了张桌子,坐着一个老和尚给人解签,周围挤满了等着解签的人,都是女子。
裴云越过她们,进了寺,从沙弥手中买了三柱香,去到大殿里。
殿里供的不是如来,而是一尊观音相,瞻仰观音像时,裴云莫名地觉得,这观音像似乎在哪里见过,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拜完了佛,就去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棵姻缘树,来求姻缘的善男信女都会买一根红绸写上自己的愿望仍到树上,据说十分灵验。
十五是个吉日,来许愿的人很多,但多是女子,所以一对母子在其中就分外显眼了。
老太太推搡着不情愿的儿子让他去买红绸,她儿子不愿意,她就拉长个脸来,张牙舞爪地逼着她儿子去,最后,还是买了。
老太太又催促着他写愿望,让他往高处扔,也扔了。
老太太眉开眼笑,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塞到他手里,笑嘻嘻地嘱咐着什么。
裴云离得远,听不见,问影儿:“她们在说什么?”
影儿凝神听了听,道:“老太太让她儿子去后山小院里找刘姑娘,还嘱咐他带好刘姑娘的小像,不要认错了人。”
“后山还有小院?我还以为天缘寺就这么大了呢。走,咱们也跟上去瞧瞧。”
后山的小院应当是没多少人知道的,也可能是因为后山没佛没树,即便是知道有这么一处地儿,也不会有人闲得无事地到这里来,所以一路走来,倒是清净得很。
小院不大,也没人看守,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院里传来木鱼之声,是哪位和尚在里头诵经。
如此清净,不染世俗之地,裴云不忍进去打扰。
停在小院外驻足,迟疑地道:
“在这种地方私会,不大好吧?”
影儿道:“正因为清净,才不会被旁人所扰啊。”
“话是这么说,可这怎么看也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地方啊。”
正说着,影儿就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有人来了。”
“先躲起来。”
想着来的可能是连茵的相公,裴云就赶紧找地方躲。
她今天没易容,要是被看见了,就会被认出来的,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惹麻烦。
结果,来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边带着一个丫鬟,相貌不错,穿得也挺贵气的,年纪也不大,看着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不会就是那个刘姑娘吧?”裴云说道。
影儿也道:“倒是比我想得要年轻些。”
裴云也有此感。
听说她也是和离过的,还以为年纪会大些,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古代人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不和这等原因是不可能离婚的,男子犯错也不会和离,女子犯错则是休妻。和离最大的原因,大多是生不出子嗣,女子又不肯答应纳妾,才会两家商议和离。
不过,这刘姑娘这么年轻,应该成亲也没几年,就算一时半会生不了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早放弃。
这事,可能有猫腻。
裴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风月楼,怀疑这个刘姑娘是风月楼里出来的。
主仆二人从她们藏身的地方经过,进了小院之中。
不一会儿,小院里的木鱼声止了,传来了说话声。
“这刘姑娘是来参禅的?不是来相亲的?”
“看着确是不像来相亲的。”影儿也纳闷道。
若是来相亲的,在院外等着就是了,与出家人在一起,还怎么谈姻缘之事?不怕被一点拨,就看破了红尘么?
围墙不高,站直了就能看到里面。
两人应是为了避嫌,并没有在屋里说话,而是坐到了院里。
裴云和影儿远远地躲在外头看着,小声问道:
“这么远能听得见么?”
影儿点了下头,道:“能。”
“那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影儿正要答话,小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裴云顺着她的目光一回头,就看到连茵的相公穿着那件五十两银子做的新袍子,手里拿着刘姑娘的小像来了。
“真是个妈宝,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来连茵在他们家是真没少受气。”裴云愤愤地道。
他走到院子前,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一个姑娘正与老和尚说话,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老和尚见他来了,与刘姑娘笑说了一句,便起身开了院门,请他进去,然后,自己出了院子,还贴心地带上了院门。
裴云惊得目瞪口呆。
“这老和尚什么意思?把他们孤男寡女地留在院子里,怎么这么像个拉皮条的呢?”
影儿不知道什么是拉皮条,但能猜出裴云的意思。
“或许真是如此。方才那老和尚对那姑娘说,姑娘要等的人来了,老衲先行告辞。”
“所以他们俩是约好了的?不是来装作偶遇的?”
“应是如此了。”
“这也……太开放了吧……”
在现代,一男一女约着见面根本不是什么事,网友面基也是寻常得很。但是,这可是在古代啊!
别说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了,就算是两个相熟的人,私下约见,也是背德的,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可是私会啊!
传出去那可就是一身的脏水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裴云忍不住砸舌。
“就算那刘姑娘不懂事,那个渣男也不懂么?与人私会,他对得起连茵么?”
影儿默默地没说话。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低头,都没开腔。
裴云躲在那里等了半天,依旧安静如鸡。
最后,实在等不到渣男开口,刘姑娘先说话了。
裴云一见,愈发看不起他,鄙夷地道:
“啧!果然是渣男!”
影儿道:“刘姑娘问他是不是她要等的人,他说是。”
“然后呢?”
“他说,他有妻室。”
“哦?”裴云微感诧异,难道他是来拒绝的?是她误会他了?
“刘姑娘说她不介意,说她听说了,他正在与妻和离,她愿意等。”
“那他怎么回的?”
连茵的相公迟疑了半天也没开口,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裴云脸色一沉,刚才还有的一丝期待全都没了。
“他说……”
“我都看见他点头了,他是答应了对吗?”
“……嗯。”
“果然是个渣男l蛋!”
影儿默默地点了下头。
的确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