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游云寒山，夜探香闺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修养积年，四方平宁，除了边界偶有戎狄进犯，江山朝廷也算是昌盛。
今上颇喜士人翩翩君子风范，尊儒重法。为迎合上意，无论家中是要培养读书人还是武将，礼乐仪容都是必须掌握的。
各家公子不羁暖春凉秋抑或炎夏寒冬，常会聚集着举办诗会，既是为了增进彼此交际，又能互相打探虚实，还有么，便是一展才华，借此扬名一时。
诗会多为少年公子，偶有先生大儒暗访，发掘佳作。
前冬文国公府二公子挥就一幅雪中艳梅图，又提了首寒梅赋，文采斐然，竟得了周老太傅的青眼。
周老太傅年近古稀，历职三朝，与无上皇幼年相交，为臣为友；后教导先皇、今上，忠心社稷，深受世人敬重。且太子殿下亦拜其子为师，周家日子怕是还长着呢！
得了老太傅认可的作品，全天下没几个人敢说它不好的，而有缺陷的，自然也不会被认可。
因此时，文二公子文君早也在众多才俊中冒了头。也有人竞相模仿，一时间，京都的笔墨纸砚倒是都贵了不少。
文家诸人，皆为太子一脉，荣辱与共。而叶家向来支持以嫡为尊。一文一武已是不小的助力，还有些家族也将宝押在了齐珵光身上。
三皇子有一些想着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世家在暗中支持，毕竟风险越大，若有将来，好处也越大。更主要的是，这些家族多少是与太子阵营中的人有不合，不然，却也不会选择三皇子了。
七皇子尚幼，但木家和胡家在身后护着。虽未表示出那意思，将来，谁又知道呢？
不过朝中如明国公等老奸巨猾之人，明面上仍是中立派，忠于皇帝。不过是分析出陛下对太子并非那般真心，将来恐生变故，又怕太子天命已定。不好下决断，干脆明哲保身。
已是晚秋，连绵了好些日子的风雨总算暂时收住了。天好容易放晴，空气清得很，正该去城外云寒山瞧瞧那遍山如火似烧的红枫林。
文君早如是想着，差人捎话给太子殿下，还邀请了几个相交不错的，午后一起去赏景。在日暮时分，晚霞笼着山林，火红的云天接连着火红的山色，仿若天地合一，置入仙境。
叶修是不必说，定要叫去，请他在落叶纷纷中舞剑，定是极美的。还有明钦臣，赵沐构两个就够了，人多了反而不好放开畅谈了。
明钦臣是明国公嫡长孙，和他祖父比起来就跟个听话的兔子似的，且愚笨耿直得很，没什么弯弯肠子。幼时就与太子为友，坚定地站在太子这边，全然不像明国公。
明国公想着能多条保险，也未阻止，任他去了。
至于赵沐构么，倒也算得上年少有为。可惜身世不好，曾祖本是前朝一位颇有清誉的谏官，只是选错了人，牵连进一出结党营私的事里脱不了身，最后全族男丁充军西北，女眷则成了官妓。
赵沐构的母亲既是有好运，又是遇着厄运。她蒲一露面，便被一个二品大员赵元京看上弄出去了。可官妓出来的，若被发现，有大祸，便只能做一个外室。就是生下了赵沐构也没能进得了门。
两年前，赵沐构状元及第，尤其殿试文章针砭时政，建言献策，既不出阁，又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景瑞帝起了爱才之心，又不太记得他祖父的事了，毕竟，结党营私这种事，除了那几个为首的，其他的小人物算不得什么。
一时龙颜舒展，赏了不少物件，又直接封为正五品谏议大夫，前途大好。赵家这才算认可了他。
至于同太子一起，又是另一场因缘际会了。
远山还巢倦鸟，近林归根红枫。风微凉如歌，叶翩翩似舞。地上铺了一层红绸，天上亦染了娇羞浅红。
叶修持剑起舞，剑眉朗目，英姿飒爽，动静如画。明钦臣以箫声伴奏，其中倒是有天高海阔，任我逍遥的意思。其余皆席地而坐，把酒畅饮。
文君早不善饮酒，几杯下肚，便已醉的不知身在何处。东倒西伏，随手扯住一人袖子，顺势躺进那人怀里。
赵沐构愣住了。他虽入了这个小圈子，但说实在的，终究有层身世隔阂，与文君早还真不曾这般亲近过。
又无意与醉鬼计较，便直接当了他不存在，由着他睡着膝上。
齐珵光见了也只笑笑，没说什么。赵沐构能同其他人融洽些对他来说自然更是好的。
一曲结束。叶修满湛一杯敬齐珵光，“殿下，臣收到密报，西北戎狄暗中似在预谋，边界恐将有战事。”
“臣只希望若此次陛下将臣派遣了出去，殿下若有机会能照看着家中幼妹。”
“臣自知失礼，但臣实在放心不下。”
叶家在西北颇有声誉，如若西北出事，他必是会被指派去的。只是担心阿词无他庇护，在府中该如何自处。
“是那个叫叶词的小丫头么？”齐珵光依稀记得韵儿似乎还蛮喜欢她的。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吗，韵儿居然那么亲近她，想来也是个懂事的。
“无碍，你既说了，我自然会派人暗中瞧着的，免得被旁人欺负了去。”
抬手回敬，举止洒脱自如，又显得极为诚挚。
五人畅然恣意，眼见得霞光四散，天已大暗，那远处村庄点缀了二三灯火，这才各自乘兴归去。
叶修回府时，叶词正蹲在门前石狮子旁等着。虽是无一丝闺秀模样，却有几分稚嫩的灵气。
叶词盯着前面的蚂蚁呢，忽然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一仰头，就看到哥哥策马回来。顿时喜不胜收，
“哥哥，哥哥，”叶词迎上去，欢喜的撒娇埋怨着，“哥哥怎么这时才回来啊？”
“阿词都等好久了呢！”
“小丫头真是越大越喜欢撒娇了。”
叶修下了马，招手示意小厮把马牵走。手挥下来，趁势摸了摸叶词的头。
“云寒山风光着实迷人，若不是想着阿词在家无聊，哥哥说不准今晚就不回来了。以天为被，地为席，卧看星辰，岂不快哉！”
“若哥哥真那么喜欢，也不是不行只是能不能带上我啊，哥哥，嗯？”
叶词听着也心动了。她幼时受了寒，身子弱，少有外出，只近些年才有机会去一些宴会。真真是要无聊死了。
“阿词若想去，便等身子完全好了，再邀几个好友一同去吧。”
说着，掏出怀中玉福园的软枣糕。叶词笑眼弯弯，乐呵的接过来。
“我都大好了，哥哥我们就去吧。”
“对了，我可以邀请韵儿姐姐一起吗？只有她对我最好了。”
“都听阿词的，”叶修一一顺从，“只必须待你身子好些了才行。”
“嗯嗯。谢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叶词说着，开始吃软枣糕，连话也不大清楚了。叶修听着叶词软糯的娇嫩声音，宠溺的笑笑。
另一边，齐珵光特意命人从江府那方绕路回宫。
小木子心里偷笑，又为主子感到悲伤：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有一次他竟然发现主子，似乎是瞧上了江家的二小姐。不过，二小姐好像还不知道呢！
这江家虽然不济，但主子情窦初开也就这么一回，怎么着，侧妃是没跑了。
可要他说，主子追人真不行！大多数都是主子跟在二小姐后面，痴痴看着，这二小姐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几次主子，这，这，都还不熟的话，什么时候才能郎情妾意，水到渠成？唉，我都替主子着急！
也亏得齐珵光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小木子眼里已经成了个愣木头、尾行痴汉，否则定饶不了他。
齐珵光在前街就下了马车，小木子跟着主子走到了后街小巷子里。
一处的红墙色彩有些褪了。
齐珵光让小木子蹲在墙角，踩上去翻墙而入。
小木子蹲在墙外，心情复杂得很。完了完了，主子可不会是想当采花贼吧！
想他主子从前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就因为这个江家小姐，都成登徒子了！唉，只盼着可千万千万不要被人给瞧见啊！
齐珵光从袖子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江府的地图。这是他潜伏在江家的手下送来的。
从此处向右过一个废弃园子，再沿着湖，又过姨娘的两个院子，最后左转向前，便是江凝韵的羽芳院了。
月色惨淡，齐珵光小心翼翼的照着路线走，只觉得自己真有几分做贼的潜质了。只是，他这个贼，可不要什么金银珠宝、文玩古物！他呀——
只想要深藏闺阁的那一颗明珠！
现在还太早了，太早了。必得等些时日他才能再一次真正地同韵儿相识相知，还要，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暗笑自己。明知道不应该如此莽撞夜探江府，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她，想见见她，偷偷看一眼也好。
“快些着点儿走吧，二小姐该等久了。”厨房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提了吃食过来。
精致小巧的灯笼只能照着前面方寸之处，无人瞧见那丛木后还藏了个人。
嬷嬷敲开了门，带丫鬟进去。想着一会子就出来了，便也未将门阖上，径直去寻鹊儿姑娘，将膳食给她。
齐珵光趁这时溜进了去，见此时无人，忙去躲到窗子下。
心跳得好快啊，像要出来了一样，嘻９甜滋滋的，只想笑。
鹊儿接过食盒便打发嬷嬷回去，进了屋子。
“小姐，我听郭嬷嬷说刘家夫人要来，好像表少爷也跟着呢！”
齐珵光听着心里有些发堵。
这表少爷莫不就是那个仗着自己是江老夫人的侄孙子幼时就曾借住江家和韵儿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的那个小白脸儿！
他不好好的呆在刘家跑这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