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及笄之日

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鸟雀不知飞上哪枝,在叽叽喳喳,此呼彼应,好不热闹。

桃花面,青黛眉,一抹含羞胭脂,耳垂双明珠而发髻不饰钗簪,。

轻起身,侍女上前服侍穿上缕金蝶戏百花曳地烟罗纱裙,柳腰紧束。

江凝韵梨涡浅笑,鹊儿只觉小姐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了。不过一年时间,小姐便出落得比大小姐还漂亮了。

江凝韵确是美人,倒不是如今推崇的清秀佳人,而是那种极为张扬明艳的美。她平日不甚装扮,粉黛淡施,勉强压住了几分颜色。今日及笄,妆容便精致亮丽些,直叫人想起一首诗来。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

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

数月前,江夫人去京郊明愿山的佛寺上香拜佛时偶遇了文国公夫人,两人相谈甚欢。

此次,江夫人试探着请文夫人为次女行笄礼,原也没做想,不料帖子递上去后,人家还真就答应了。

文家可不是一般的贵族!

文老国公历任三朝宰相,权倾朝野,其女是当今的元后,伊人早逝,但后位多年空悬,可见今上深情。

元后所出一子,早已为太子,圣眷隆宠,将来必是要登大宝之位的。

这天下比文夫人尊贵的女子也没几个了。韵儿能由文夫人行笄礼,说明文夫人认可了韵儿的品行为人,就是以后的婆家想要随意折磨,也得顾虑着文夫人的脸面忍下来。不然,便是对文夫人不敬。

江凝韵倒是既欢喜又担忧。前世母亲上香时可从未遇见过文夫人,为她行礼的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员的夫人。

照理说,文夫人本身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夫族显贵,母族亦是太原豪族,身份高贵,仆众成群。

而在这个三四品官员多如牛马的京都,江府无权无势,实在地位低下。

若非文夫人特地接近,江凝韵是真不知道母亲该如何巧遇她。可母亲身上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真不是江凝韵小人之心,只是前世注定之事今生竟然发生变化,着实让她寝食难安!

但如今什么都不知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堂室的夫人们一视等了会子了。

原也没有这么多人,不过听闻文夫人是正宾,倒过来不少人想着来讨好她。甚至有些家世不甚深厚却又少有资产的夫人,已想着让家中适婚子弟与江家结亲。

毕竟,文夫人瞧得上的姑娘,能有几个?这江凝韵定然是不差的!

江凝韵缓步走出,端着身子,向文夫人走来。

纤腰楚楚,回风舞雪。

眼波脉脉,婉转花盛。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

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也不知江夫人是如何生出这天仙似的女儿,从来只知江家大小姐天生丽质,仪态绰约。没想到这二小姐更出其上,真真是称做倾城绝色也不为过了!

只是,容貌太盛,易生祸端。

一般的人家娶进门,要么护不住,要么守不住;可家世摆在这,如要入那些子盛家望族,怕是只能做妾了。倒真是可惜了这副标致模样了。

江夫人察看着诸位夫人的神情,也猜出许多,却无法子,总不能叫她毁了韵儿的容颜吧。

这世上,美人到底还是更受优待些的。

女子及笄是大事,仪式说繁杂倒也简单,又有些费精力。

文夫人为她簪了支精雕梅花如意血玉簪,那花瓣脉络清晰,温润圆滑,倒是珍贵。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不知是不是夫人旧时佩饰。

礼毕。

江凝韵悄悄躲到后宅一处旧园子里,久无人打理,草与花皆繁盛,无聊凝望远山白云,云淡风轻。

听着园子外似有走动声,却正是齐珵光。

“文公子今日也来了么,只是怎得到这后园子了,”浅笑着,“公子可是迷路了吗?”

“文国公也算是我的长辈,文夫人今日为小姐行礼,在下向来无事可做,便也来了。”齐珵光回以微笑,端是一派正人公子模样。

前生他们虽聊得来,引为知己,却少有谈及家族。

江凝韵只知他在家中艰难,到不知他与文国公府还有这层关系。

不过也是了,京城里的文姓权贵皆与文国公府有些渊源,多是前代庶出旁支罢了,却不知文公子又是哪家。不过,也与她无关,何必在意。

“方时误入歧路,现今倒不知身在何处了。可否请江小姐派人带文某出去?”面上风度翩翩,齐珵光此刻却想着若是能得心上人亲自送出去,一路相伴,诉说衷肠,那才好呢!

可也只敢想想,现在,终究尚早了些。

江凝韵本就时躲着母亲来的,鹊儿都未带上,现时也只能先带着文玉呈到前院去了。

“下人们应还在别处忙活,文公子若不弃,便由凝韵领公子去前院吧。”

齐珵光大喜:“如此,便多谢小姐了。”

眼前人粉白黛黑,唇施芳泽,就连说话,也是既温柔有礼的。不管怎么看,他的韵儿都是顶顶好的。

他真是愈发喜欢韵儿了,他的心爱的韵儿。

齐珵光跟在江凝韵身后,低声呢喃着,饱含思念与深情。

齐珵光让小厮遣了车夫,准备漫步四处散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且思且狂。他碍于身份,纵心中红豆玲珑,相思入骨,而不得解,现在倒是,真再没有今日这般开心过了。

文夫人打道回府时,恰又见到他路旁悠然一派,自得欢愉,派侍女招他入马车。

“不知舅母唤珵光有何事?”齐珵光谦恭有礼。

他虽为太子,但亲族之中,也只有外公一家真心对他,平素相处时,便也免了许多尊卑规矩。

“似乎江二小姐笄礼后,殿下气色愈发不错了。”文夫人打趣道,在“江二小姐”特意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臣妇不知殿下是在如何因缘巧合之下识得那位江家小姐,”顿了顿,好似在谨慎思虑言语,“容貌倒是极美,”笑着瞧齐珵光,“殿下倒是会选,可确实太盛了些。”不适合做妻子,何况,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一国之母,倒是更适合做宠妃些。

试探着。“我观江夫人虽出身不好,但举止倒合身份。如此想来,江姑娘应是还行,只不过最好,侧妃也就够了。”

原就是太子让她去明愿山上香,才“偶遇”了江夫人。她才知道他这高贵的外甥喜欢上了个小门效家出身还尚未及笄的姑娘,也不知被灌什么迷魂汤了!

齐珵光摇头,“我意已决,今生惟愿迎娶她为妻子,还望舅母帮我。”

文夫人听后有些不满,但既无资格对太子亲事指手画脚,且她确也把太子当作亲生的一样疼爱。还是回府后,再与国公爷再商量吧。

“既然如此,只希望殿下将来不后悔。”

不再说什么,车厢一时沉静下来。齐珵光停住马车,辞别文夫人。

此时日已暮,京都最繁华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摊贩吆喝摆弄着,招徕买主,夜出游玩的公子小姐,买卖货物的商人顾客,还有摊贩吆喝摆弄着,招徕买主。

檐下梁柱旁,挂着各式各色灯笼,一片璀璨。

京城有两楼,一百味,一千香,相对而立。

百味楼是酒楼,菜品齐全,不管是南北菜系,海鲜时新还是他国美味,只有有钱,就能迟到,且滋味美妙难以忘怀。

据说这百味楼背后人权势滔天,不然怎么能够找到这许多厨艺高超的人,还在遍地贵人的京城立了怎么久,也没出什么事。

若换一家店,怕是稍有点名气,就被“有心人”夺走了,在不,便是被同行打压,难有出头之日。

百味楼凭空而起,不久就声名鹊起,便是有人嫉妒,终究也弄不垮它,自己还倒了大霉,可见身后势力不俗。

至于千香楼,听起来与百味楼相辅相成,却是家青楼。江南伊人,扬州瘦马,清素者秋菊,淡雅者幽兰,明媚者芍药,高傲者牡丹。千姿百态,娇花香艳。楼中女子,多才貌双绝,诗词歌赋,各有精研。

楼中每年都选一名花魁,且非千金不出,非万金不换。

前年有一江浙富庶人家的子弟,花了三千黄金才换得与花魁娘子共宿一夜,羡煞旁人。

百味楼中饱腹,千香楼里寻欢。

齐珵光入了百味楼。

三楼雅间。跟随的仆从已为他点好了几碟菜肴,试吃后便侍在一侧。齐珵光这才享用起来,细嚼慢咽,举止斯文有礼。屋里灯火通明,只听得轻微玉着击碟声。

命人打开窗子。夜晚空气变冷,倒是更清新了。

向外望去,入目便是千香楼,装饰的彩缎飘飞,歌舞声隐约传来。

齐珵光此刻只想着:等他与韵儿成亲后,倒是可以带她来吃这儿的八宝鸭。

食罢,齐珵光准备回东宫。

许多人才出百味又入千香,他可不想跟那些去千香楼的一样——他是韵儿一个人的。

倒不知是什么运气,出门就见着楚王世子楚钰迎面进来。

两人脸色俱是一变,阴沉不语,愣站在那儿。

随着楚钰同来的是王妃母家的侄儿,刚入京,还不识得几个人。

瞅着两人神色不对付,他也不敢打扰。京城里有胆子同王府世子相恶的家世定然差不了多少,甚至可能更好。

他还想在京城好好混个官当当呢,可不敢轻易得罪人,干脆在旁边等着,绝不主动趟浑水!

一个太子,一个王世子,被人见着在酒楼前对峙确是给人徒增笑柄。便都收回视线,擦肩而过。

楚钰也没心思带着所谓的表弟熟悉京城了,打算吃完这顿就回去。

前世,他被派去协助太子赈灾。一日深夜时分,太子差心腹让他先行一步,探查情况。

结果中途遭遇贼人追杀,惨死他乡。

想来,定是为了江凝韵那贱妇报仇。

苍天有眼,他得以重获新生。这两年,他暗中派人密切盯着江凝韵和太子的关系动向,又集中精力培养心腹人才。

江凝韵与太子尚未有什么交集,除了文夫人,今生竟然成了江凝韵笄礼正宾,其他尚未查出什么。

而雅儿,待他安妥好一切,再向她提亲。

余生共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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