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琐事

刘博弈回到钟离，饥荒虽已经过去，小岗丘却也没剩下多少村民，不是饿死就是去逃荒，刘德家的耕地能卖就卖，剩下的陆续租给佃户，生活因此又殷实起来。

三年过去，陈庆之越发变得出落，以前比刘博弈矮上一头，现在二人却能平目相视。

父亲刘德本来身宽体阔，长时间的灾荒，人也瘦了下来，如今家境又好起来，看起来仍旧满目红光。

唯一让刘博弈惦念的则是那白胡子老头，不知身体如何，这时感冒都要人命，他能活到这样岁数纯属不易。

“那老头最近好吗？”

陈庆之听见刘博弈这样无理，眼睛一撇，“跟放牛郎出去三年，越发没有礼数，先生身子骨硬朗，最近偶感风寒，我每天都要煎好药送去，正好时辰到了，相公跟我一起？”

“哟，小媳妇脾气见长，这一口一个先生，啧啧啧，让为夫好生羡慕。”

刘博弈揉了揉陈庆之的头发满脸宠溺，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小媳妇一别三年那就是......数也数不过来个秋。

“泼皮无赖！”

陈庆之虽然狠狠瞪他却一眼，但其中的意味，刘博弈可是感触颇深，看来是到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刘博弈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砂锅，这种事他可舍不得小媳妇再去做，两家相距不远，片刻夫妻俩便推门而入。

“庆之来了，快看看我这幅字怎样？”

陈庆之每天送药都很准时，老者以为也只有她一人，还在低头欣赏新作，根本没感觉刘博弈的出现。

“不错，三年不见，先生笔力见涨！”

老者听见粗犷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马上抬头，那黝黑的皮肤无法遮掩其面孔。

“博弈，你...你回来了！”老者神色激动。

他嘴角上扬，狠狠点头，却没多说什么，老者眼角的泪花逼他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正是在这个屋子里，刘博弈决定跟朱重八一起当和尚，没想到却是三年乞讨，当时或功利或冲动，但其中的收获让他并不后悔。

老者眼泪横流，刘博弈不好说话，只能走出屋外，帮陈庆之准备汤药。

夫妻俩端着汤药进来时，老者早已恢复平静，在木柜里翻着什么。

“先生，把药喝了吧。”

陈庆之把药向老者递去，却没得到回复，回身看刘博弈一眼，示意她将药放下，等老者找到东西也不迟。

“噗，太久没拾掇全是灰。”老者拿袖子扇了扇灰，另一只手拿的则是个布包。

他毕竟年事已高行动有些迟缓，刘博弈有眼力见，把桌上老者刚写的那幅字小心收起，空出个放布包的地方。

将布包置于桌上，老者小心翼翼打开，夫妻俩马上凑上前去，本来以为是老者私藏的什么宝贝，原来是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

“先生你找出这两件东西是要做甚？”陈庆之问道。

“我岁数大了，没几天活头，一辈子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好在有你们俩孩子给我养老送终，这辈子也算知足，这房子和后院半亩田，我拿你俩当亲生地看，我死后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刘博弈听后，眼神不忍再向老者方向看去，怎么听他这都是在交代后事，一股悲伤涌进心头。

“先生，说这些还早，您怎么说也得再活十年八年，来先把药喝了吧！”

陈庆之心里也不舒服，说不明白，挺着嘱咐老者喝药，她虽认识老者时候不长却觉得比自己公公还亲。

老者接过药喝尽，瞄几眼侧身的刘博弈，说：“小子，转过头看看我这要死的老东西。听着，这一屋子书你也得好好给我收着，知道你能耐大，不喜读书，但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老头妄言十年之内，天下必将大乱，有你大展拳脚的机会，这些书大抵会给你帮助。”

刘博弈听见老者叫他时早早转过身来，但对方却缓缓眯上眼，嘴里念叨的他听得仔细，却没服软直接答应。

“老头，就算天下大乱，你也能活着，这些书我也不着急看，你呀别总研究书啊字啊，多休息把病养好再说，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来媳妇扶先生躺下。”

刘博弈刀子嘴豆腐心，看似嘴硬，实则老者用心良苦他怎会不知？

将老者安顿好，夫妻俩匆匆离开，可刚出了这小院，刘博弈眼泪则止不住了。

“相公......”

陈庆之在旁边看得真真的，刘博弈就是见三年未见的公婆也未曾这样，如今见了面先生怎么就哭起来了。

揉着眼睛，刘博弈与陈庆之一同回到家中，但原因始终不远告诉她，只是之后几日的饭菜汤药都由刘博弈送至老者家，亲自喂服。

刘博弈回到钟离的第三日，老者病死，他与陈庆之穿麻戴孝给其送行，场面不算宏大，但刘博弈却在老者坟前守了一天又一天。

半年后刘博弈母亲去世，不隔半月父亲刘德无疾而终。

刘博弈对母亲的记忆很少，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总是自己处在一个小屋子里，身体不是太好，烧香拜佛，不与他和父亲交谈，最近那次说话大概是陈庆之进门时，饭菜都由人送去，汤药进补也少不了，他甚至怀疑刘德在外面找了个小妾。

父亲的郁郁而亡则出乎他的意料，刘德弥留之际把他叫到身边，有气无力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娘......”母亲虽然对父子二人冰冷，父亲则从未把妻子放下。

父母死后，刘博弈将夫妻合葬，但愿死后二人能够和解

如今钟离已经就什么亲戚，刘博弈干脆把房产田地全部变卖，带着陈庆之搬到皇觉寺附近，他带走的只有到死只知道姓刘不知叫什么名字老者的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