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诱杀（3）
杨炳乾寓所，客厅。高明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做着俯卧撑，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杨炳乾一脸无奈地问他，“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报告司/令，卑职还是不懂。”
恨铁不成钢啊，癞狗扶不上墙。杨炳乾生气地朝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高明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揉着屁股**着。
“高明啊高明，我真想知道，你的猪脑子里边到底装了些什么？”
高明爬起来，委屈地说：“司/令，是不是李耀祖又说老子的坏话？”
“跟耀祖没关系，想想韩筑霖！”
高明纳闷地说：“韩副市长跟您的关系谁不知道？你俩是结拜兄弟嘛！他怎么可能害您呢？您肯定多虑了。”
“多虑个屁！我告诉你，韩筑霖恨我不死，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将他连根拔起。”
见杨炳乾恨得牙根儿痒痒，高明似乎明白了，立正，敬礼说：“是，司/令。”
说完，高明转身要走。
杨炳乾疑惑地问他：“干什么去？”
“卑职去执行您的命令，将他连根拔起！”
“你就打算这么去？众目睽睽之下，一枪打死韩筑霖？”
“司/令，您的意思是打几枪？”
对于高明的愚钝，杨炳乾简直要忍无可忍了，但是他尽量压着性子说：“你打死韩筑霖，日本人一定会过问的。身为治安军司/令，我也难脱干系，明白不明白啊？别忘了韩筑霖依靠的是日本人！”
高明恍然大悟，说：“对啊，那我给你闯祸了。”
杨炳乾启发高明说：“动动你的猪脑子，你就不能好好想一个罪名安到韩筑霖的头上去吗？”
“什么罪名？”
杨炳乾有些哭笑不得，说：“高明啊，我有心提拔你，可是你也得能独当一面啊！若论忠诚，治安军十二个大队长谁也比不上你；但是谈到能力，你跟耀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兵营内，数名治安军士兵正在操练，李耀祖和史天诚走了过来。
“我发现高明这个人不一般啊！”史天诚分析说：“他是个浑人吗？不，他是个聪明人，送去一个假儿子，立刻变成司/令跟前的红人。”
李耀祖说：“羡慕你也去送。”
“耀祖，不是我说你，做人不能太死心眼儿，你说我们天天在这里练兵有什么用？不如想办法讨司/令欢心。”
面对史天诚的体贴开导，李耀祖并不反驳，他叹了口气，说：“唉！那种低三下四的事情我做不来，谁愿意给司/令当儿子谁就去，那是人家的本事。我李耀祖没这个本事，只能兢兢业业，拿好手中的枪，做好本职工作。对了，天诚，我总觉得最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史天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你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记不起来的可不只一件事情。”
李耀祖坚持说：“不不不，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到底是什么呢？死活想不起来啊！忘得干净。”
一名治安军军官跑了过来，朝李耀祖敬礼，“报告，杨司/令请大队长立即过去一趟。”
李耀祖说：“知道了，你忙去吧！”
等这名军官转身走开，史天诚凑上来说：“瞧瞧，司/令没有忘记你，有什么事情也不只是想着高明啊！治安军十二个大队长，你独占鳌头，这一点司/令还是清楚的。”
李耀祖自嘲地说：“行啦！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不是遇到棘手的问题，司/令会想到我？”
史天诚催促道：“耀祖，你赶紧去吧！在司/令面前好好表现。”
杨炳乾公寓。李耀祖进门时，发现高明正在墙角蹲马步。都是当兵之人，李耀祖当然看出高明在接受体罚。活该啊！最好累死这个傻小子！李耀祖幸灾乐祸地又想，哪天杨司/令不高兴了，或许直接给他一枪，也能给自己除掉了一块心病。
高明原本已经支撑不住了，见李耀祖走了过来，立刻挺胸抬头，一副标准的扎马步姿势。虽然自己是接受惩罚，但是也要有模有样，千万不能让他李耀祖小瞧了。
李耀祖与高明的矛盾由来已久，最初的根源在于杨炳乾。
治安军共有十二个大队，而其中的第一大队有着主力和标杆的双重作用，恰似家中长子的位置不可动摇。能力超群的李耀祖原本是内定第一大队的大队长，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因杨炳乾对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李耀祖似有忌惮，在组建第一大队时，便突然宣布李耀祖和高明同为第一大队副大队长，两人的考核期同为一个月，优中选优才能正式出任大队长。杨炳乾推行公平竞赛的举措，李耀祖并不反对，但他反感让一个浑人与自己竞争，复杂情绪里夹杂着不被信任的悲凉。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李耀祖最终出任治安军第一大队长之职并非自己表现得多么优秀，而是高明出事了，被抓进了日本宪兵队。虽然甄别之后，他很快被释放，但是杨炳乾不愿节外生枝，当天便宣布了大队长的人选。
高明始终认为，自己被日本人误抓是李耀祖在背后搞的鬼，所以至今耿耿于怀，视李耀祖为头号敌人。
见杨炳乾从里屋出来，李耀祖立正，敬礼说：“司/令。”
“耀祖来啦？坐。”
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杨炳乾先落座，李耀祖才坐下，他说：“路上，卑职一直在想，您叫我来做什么？估计应该与韩筑霖有关。”
杨炳乾满意地点头，说：“还是你最懂我呀！耀祖，说说你的看法。”
“是。卑职仔细看过此次审案笔录，发现杨公子之死并非偶然，而是有组织有预谋地栽赃陷害……”李耀祖察言观色，继续说道：“韩筑霖该不该死？当然该死，因为正是他的推波助澜，引发杨公子情绪失控，并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说的好，你打算怎么帮我出这口恶气？”
“司/令，卑职接下来想说的话或许会惹您生气，所以还希望您不要见怪。”等到杨炳乾点头同意，李耀祖才得以继续，“卑职想说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找出真凶，才能令杨公子沉冤昭雪。您说对不对？韩筑霖确实该死，但他并非此案主谋，甚至有可能他也被人利用了。”
“你认为主谋是谁？”杨炳乾直截了当地问道。
“多福。”
杨炳乾眼前一亮，追问说：“他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李耀祖犹豫了一下，说：“动机待查。多福是海光寺多九爷的大儿子，二十年前送给了保定府赵大善人做义子。说实话，多福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很不好。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绝非善类。”
“说下去。”
“此案中，多福一开始被警察局指控土匪罪名，说他正是恶行累累的土匪头子大旗杆，但是在审讯过程中却上演了一场大翻盘。”李耀祖微眯着眼睛，似乎亲眼看到了庭审的一幕，“先是蔫狗子当庭翻供，接着韩筑霖又推波助澜。庭审过程中，多福看似什么也没做，但卑职推测他正是本案主谋。因为只有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可能达到这样天衣无缝的效果。当然这都是卑职的推测，还需进一步印证。”
旁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原来是支撑不住的高明瘫倒在地上。
“高明啊，耀祖的这一番分析你能听明白吗？”
杨炳乾的语气就像教训自己的孩子。李耀祖始终想不明白，杨炳乾为什么会重用高明这样的浑人。高明此人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力没脑力，简直是治安军中的笑话。仅仅是因为他足够忠诚吗？可是对杨炳乾忠诚的人多了，高明并没有比别人忠诚到哪里去。重用高明的唯一解释，也许是为了彰显司/令一片仁慈之心吧！
高明爬起来，斜了一眼李耀祖，赌气说：“听不明白。李耀祖说的什么呀？乱七八糟，东拉西扯的。”
杨炳乾命令道：“高明，你给我好好听一听。”转向李耀祖又说：“耀祖，你继续。”
李耀祖说：“是。纵观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认真梳理案情脉络之后，卑职唯一想不通的，是鑫城银行那张存款单。存款单是真的，而拿着这张存款单去银行取款的人——松本凉子，正是杨公子聘请的日语老师。卑职为此专门找天津特别市公署财政局的李副局长核实过，这个女人没有问题。”
杨炳乾感激地说：“耀祖，你说的没错，只有找出真凶，我儿子才能安息，否则他死不瞑目啊！”
“卑职一定尽力。”
杨炳乾又问：“这个案子原本跟你没有关系，我也没有给你下过任何命令，你为什么想起来去查？”
“是因为多福。从他进入天津卫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关注他了。这个人很不简单啊，尤其是这一次上演案情大反转，委实让卑职大开眼界。但是我一定能找出他的破绽，彻底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说说你的方案。”
一个词脱口而出，“诱杀。”
杨炳乾眼前一亮，说：“诱杀？嗯，这个主意好！我们先期设置一个陷阱，然后等着土匪大旗杆主动跳进来！不愧是我治安军的第一大队长，有勇有谋啊！耀祖，能否替我儿子讨还公道，就拜托你了，我在这里静候佳音。”
李耀祖当即表决心，“卑职绝不辜负司/令的信任。”
“对了，还有高明这个家伙……”杨炳乾指一下旁边的高明，“这次让他来做你的副手。”
李耀祖有些不情愿，“司/令，有这个必要吗？我和史天诚搭档很好。”
杨炳乾一声长叹，说：“唉！如果高明这头蠢猪的脑袋能开窍，那真是我治安军之大幸；如果不能，只好把他第二大队大队长位置给天诚啦！”
李耀祖犹豫着说：“好吧！就按司/令您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