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贺暗抢结恩怨
黎桂香中等个子,肌肤微丰,衣着朴实,面目亲善。现生育一女一儿。她被女儿颜辣妹上山下乡的事挠得心慌意乱,由于嫁的男人是搬运工,自己是合作店售票员,两口子无职无权,多方联系求人,均无着落。只好邀约几名沾亲带故的女友一起到龙竹山堂兄颜喜民家商谈定盘。当时是这样的户口政策,整个人群分为城镇非农业户口和农村的农业户口两大类,凡是城镇非农业户口的高初中毕业生,除独生子女和病残者留在城里安排工作外,其余人员,由自己联系或知青办统一安排,都要上山下乡,插队落户。
前些日子,已与堂兄通信谈过此事,堂兄虽然官不大,是管二百多号人的生产队长,在她们的眼里好孬也算是官,总比无职位的熟人多、关系广,好办事。
颜喜民领着大家进屋时,见有几个人正在谈事,于是向客人们介绍在座各位是宋部长,大队吕书记,文大队长,仁会计。又向干部们介绍:“这是我弟媳,侄女,她们住在县城河街,有名的穷人街。她们来联系侄女插队落户的事。”
宋部长恍然大悟:“你堂弟在搬运社上班,弟媳在合作店工作,她叫颜辣妹,弟娃叫颜虎。”
吕书记欣喜表态:“好啊,欢迎知识青年来为我们山里建设出力。”
文大队长凑了一句:“既然是颜队长的侄女,一切都好说。”
仁会计也道:“我们山里确实需要文化人。”
宋部长表态:“为这事,颜队长找过我,我持支持态度。”
颜喜民像孩子似的,双手拍巴巴掌,欣喜的说:“看看,俗话说,办事要占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今天遇到公社和大队干部当场表态,多顺利。”
黎桂香诚挚的笑道:“感谢各位干部,请安排时间到县城来耍,我家是不富,招待客人吃饭喝酒还是不成问题。”
吕书记微皱双眉:“好说。不过目前大、小队无知青点,食宿不太好办。”另外几名干部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颜喜民见领导们和亲友为辣妹食宿地点都变成了苦瓜脸,紧锁双眉。大队无房子,自家房子也窄,住不下,急得直跺脚,把围观人群逗笑了,一瞅外面,急中生智:“我们山里出门就要爬坡下坎,土多田少,一年种的五谷杂粮,填饱肚子问题不大,吃返销粮不多。食宿问题我看这样行不行。”他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宋部长首先点头道:“这是一个一举双全的好事,不晓得竹家是否同意?!”
喜民毫不犹豫说道:“不成问题,这户人的为人处事我晓得,多合众的。”
吕书记郑重其事地对颜队长说:“这件事就要麻烦你多操心喽!”
喜民挥挥手:“弟妹,你们几位先到屋里歇歇脚,我和他们几位还要谈点其它事。”
宋部长从公文包里拿出材料纸,拉开正题:“今天我来,是对竹根亲参军进行政审,请你们几位谈谈他家的三代人和主要社会关系及其政历情况,具体介绍他的现实表现。”
颜喜民胸有成竹的介绍:“根亲的公公竹诚实,父亲竹展益都是老实巴巴的庄稼汉,病死的。婆婆叫竹王氏,曾给财主当过丫环,婚后种地,也是病死的,妈黎玉清,60多岁,一直在家务农,哥是个老师,成了两个贫苦农民的到插门女婿,姐嫁到菜蔬社。他家亲戚没有一个带黑巴巴的。他家历史清白,没有污点。他本人在学校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回生产队也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无多话说。”
文大队长说:“他家的劳力有点成问题!”
大家都陷入沉默之中。
内屋的来客都在城里居住,很少爬坡下坎,走一路都在怨声载道。
有人说:“要不是看到颜喜诚哥子和桂香嫂子为辣妹的事,八人大轿抬我,我都不会来。”
有人说:“也是政策憋起了,要不,谁也舍不得把十几岁的女娃娃送到山旮旯来受活罪。”
有人讲:“送到山里来磨砺也好,以后才珍惜甜日子。”
还有人讲:“我就是守到城里讨口要饭,也不到山里来享福。”
颜辣妹在途中和这屋里被大家说得心慌意乱,自己过惯了城里的家庭生活,上山下乡,一切都是独立生活,干活、洗衣、煮饭,料理自己的一切,都得自己承担。听到前屋的人议论竹根亲的事,好担心他啊。好不容易争取到当兵这个机会,却因家庭劳力不足而拖累,太可惜,心存同情和怜悯,想到这里,打开临近途中林子里飞递到手中的一个纸团,上面写着:你是竹根亲的福星。莫明其妙,我和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怎么会牵扯进去呢?
颜喜民见大家都愁肠百结的样子,细想:侄女上山下乡的住宿根亲家缺人手,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想,他虽然是个缺少文化的粗俗农民,却心很很善良,智商不低,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这样行不行……。”
宋部长听后,半信半疑:“可以试一试,实施时也存在不少具体问题。”
根亲见人来人往,表面欣喜内心愁,目睹表叔家来了客人,尽人这常情,主动上门招呼:“表叔,麻烦您先陪他们几位耍一会儿,中午就莫走了,到我家吃饭。”
喜民见他上门相邀,微笑着欣然地点点头。
宋部长细端详这位浓眉大眼的酗子,打心眼里喜欢,试探他的心思:“小竹,这回体检新兵你合格了,能去和不能去,你有什么打算?”
大、小队干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屋内的颜辣妹也竖起耳朵听他的表态。
竹根亲沉默少许,坦然表态:“我们山里娃不会说话,心实,说错了莫怪罪。”
宋部长爽快答道:“我们只要你掏心窝子的话。”
忠实憨厚的竹根亲说道:“说句大实话,能到部队扛枪为祖国站岗放哨,对国尽忠,是一件无尚光荣而神圣的事,我渴望已久。如去不成,心中无比悲痛,只好认命,当个老实巴巴的农民。”
几位干部也赞许他的坦然。
竹根亲非常诚善的恳求大家:“您们几位忙完公事和表叔家的客人们一道,到我家吃午饭。无论我能不能参军都与此无关。”
喜民见大家未表态,轻声地把根亲喊到一边,咬耳低语问到:“我和大家为你的事急得团团转,他们专程是为你当兵搞政审,你一切都好,你能不能参军,谁照顾你妈是关键,联名盖章向公社和接兵的担保,或找一个你的女同学帮忙照料,上头不放心。我辣妹插队,关系拉通了,大队没有知青点,要是借住你家,既解决了居住之事,又能顺便照顾你妈,岂不是双全齐美。”
表叔这个忠厚老实的主意,犹如搬走压在竹根亲心中最担心体检新兵合格却不能入伍,走后又怕母亲孤单无人照管的大石头,哪有不接受之理。忙表态:“我们这些山里的娃娃,好不容易才能获得这次参军入伍的机会,如果不能入伍,会后悔一辈子,辣妹能帮我这个忙,我会终身不忘。表叔,我们山里这么苦,她吃得消吗?她会到我们这里来插队落户吗?”
“上山下乡是她必走之路,莫得推头。根亲,房租费怎么算?”
“只要不嫌弃,随便住,算啥房租费哟。”
“借住时间?”
“来去自便。”
此刻,黎玉清见儿子去表叔家请客迟迟未返,信步走来。
宋部长征求意见:“黎大娘,你儿子去参军,舍得吗?”
黎大娘爽笑:“送儿子保家卫国,舍得。”
“那您咋办?”
“我身子硬朗、结实、不怕。绝不给你们找坡坡坎坎的事。”
根亲将母亲引到一边,告知辣妹借住一事,老人毫不迟疑地不住点头。
母子俩来到里屋,黎玉清拉着黎桂香的手说:“妹子,委屈你们,到我家吃午饭,吃一顿,饿不瘦的。”
颜喜民也进屋,见弟媳她们未表态,急性子抖了出来:“辣妹借住一事落实了,他家不收租金。我们山里人是这个样子的,遇到的客人都会免费到办红白喜事的家去热闹一番,傲起不去,就是瞧不起人家。”
颜辣妹曾到伯父家来过几次,偶尔和竹根亲曾打过几次照面,擦肩而过都未细观察过,今天细瞧,他,中等身材,浓厚虎眼,高鼻梁,与同龄人相比,衣着朴素,给观才留下稳重、成熟、踏实的深刻印象,机警的眼神闪烁着亮晶晶的异彩,透视出他有远大抱负和无穷的力量。颜辣妹下决心当他的福星,于是热诚窘羞的答应:“要来麻烦打挠,不好意思。”
“这么讲就隔起一层了。”黎玉清客气回答。
辣妹见老人慈祥的脸膛布满皱纹,蜂腰驼背,鬓发如银,面目亲善,更是内心深处喜悦。
黎桂香见女儿的神情猜中几分:“好吧!”起身应承。同路而行的四位女士,经历狭窄泥泞道路行走,爬坡下坎,疲惫不堪,肚子里咕嘟咕噜直叫,见山里人这么坦诚,也就欣然前往。
宋部长和黎桂香一行人来到竹家。
骆建忙上前与文大队长亲热招呼:“表叔,您们也来贺喜?”
李宽匆忙到仁会计跟前:“表叔,您们真是消息灵通哦!”
龙竹大队的三个主要干部,吕书记是口才好,开会基本上不拿稿子,几条几点都会讲得清楚明白,大队长是肚量大,做调解工作挨骂当成吃宽面,仁会计是内当家,大队的账目从未错过,数据常存脑海里,可就不擅言语。
宋部长和吕书记分别找群众进一步了解核实竹根亲家三代人,主要社会关系的政治历史方面问题和他本人的现实表现。均得到客观公正的情况。
黎桂香一行随主人进入厢房。入座后,颜辣妹环顾四周,四壁贴有喜鹊闹梅,猛虎下山,锦绣河山,宝玉操琴的字画,竹根亲书写的宋朝苏轼《潜僧绿筠轩》“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人会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土俗不可医”的条幅。小格木窗下,一张陈旧的三抽一屉办公桌。桌上摆放着竹编笼子外壳装的开水瓶,旁边陈设有小方镜、梳子、牙具等日常用品,桌子侧面有一铺旧式木料架子床,纱布帐幔半卷着,且洁净,青竹席上有床深蓝色布料的被盖,白布缝合的枕头盖有一条旧枕巾,洗净叠好的换洗衣服存放在床的里角,床头另一端放有竹制箱子,竹制书架,书架上的书丛,均是根亲以前读过的中小学课本和作业本,旁边还挂了一根竹笛,横过窗口有一根凉毛巾、内衣裤的用篾条绞成的竹绳子,屋内,有几根竹制的小方凳,室内的泥土地面干净平整,细品,室内有股竹山清寒秀才的淳朴味道。
骆建把文大队长引到侧面的竹林子里,耍娇问道:“表叔,这回当兵有几个名额?”
文大队长胸有成竹的告诉他:“这回我们大队洋气了,竹根亲、淡平、席易都体检合格,还是被选中海军部队特种兵哩!”
骆建很失望:“难道我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谁叫你身体不争气。”
“把体检表换个名字嘛,竹根亲走了,家里只丢下老娘,摆起一大堆事,谁管?”
“他啊,莫摆了,接兵的单连长把他当成重选人才,挤不脱。他家虽无其他人,要住女知青,算来算去,他的运气最好。”
“表叔,帮个忙嘛,我会感谢您的。”
“笨蛋,你我叔侄说那些干啥?”文大队长略思片刻后:“你抽空去找宋部长。”并在耳边低声授意方式及办法。
仁会计随李宽来到一棵樱桃树下,笑着问:“有啥需要表叔办的,说嘛,我晓得你鬼点子最多。”
李宽的眼珠子一转一转地入:“表叔,我们去找兵哥,我爸去找宋部长,就说体检表填错了。”他从衣袋里掏出十元钱给仁会计。
“他们如果不买账,怎么办?”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愁兵哥不帮忙。”
仁会计半推半就接下钱:“唉,谁叫你是我最心痛的表侄哩?”
仁会计找到吕书记:“吕书记,对不起,我要去表兄家吃生日酒,失陪。”
仁会计和李宽来到衣着灰色军装的单连长住宿的招待所,单连长热诚地招呼入座,斟开水递给二位。
仁会计接过开水杯,客气的咨询:“首长,我侄儿的体检表填错了,是否有法子改过来?”
单连长听完后,问明地址、姓名、翻开笔记本,找来军医,军医用血压器测试后,在单连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单连长很客气的解释:“仁会计,地方医生对小李的体检判断是正确的。他确实血压低。刚才骆建来反映医生误诊,结果查证他确实属于胸中有二级杂音。你们只好在地方上另择职业了,坦率的说,军人的体检标准是不允许任何人改变的。”
李宽顿时明白,原来骆建也在找后门。听完单连长的话,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所措。仁会计毕竟是多年的基层干部,沉着应付:“只要证实无误,我们就放心了。”
李宽又生一计,反正自己不能参军了,干脆把竹根亲也拖住:“首长,不晓得家里只有母子的家庭,儿子是否可以参军离家,丢下60多岁的老娘?”
单连长诚恳的答复:“当然不行,独子不征。”边说边送走仁会计和李宽,找到季排长,吩咐道:“你迅速去龙竹公社查实是否有独子参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