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她没有心跳了
被蛇咬死也算好的了,可这一池子的蛇,要不是菜花蛇,要不就是麻蛇赤练之类。种类繁多,大大小小都有,竟是赤橙黄绿都聚齐了。
有一条不知名的黑蛇,黄腹黑背,头狭长,混在诸多蛇群之中看不太清晰,但酷似黄鳝的身形让君诺一眼就瞧见了它,正对着它头顶上方的人丝丝地吐着蛇信子。
阿淑能找来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蛇也是绝了,其中大部分的蛇君诺皆是不认识的,但从她认识的那些看来,都是无毒蛇——这便意味着阿淑压根没打算就这么让她死了。
君诺曾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可一旦心里填了东西,人在意的东西就多了。就比如现下,她内心无比挣扎。痛楚反倒是次要的,可除了痛楚,样样都是她畏惧的。
“你有别的想法?”阿淑道。
君诺没想到自己那一问,阿淑竟会真的问起她来了。选择别的死法?她选择分分钟切腹自尽行不行?
照阿淑的语气,不用问,必定是不行的。
君诺不语,因为这话她没法接。阿淑却也不语,似乎在等着君诺乖乖就范。
面对这一池子鬼东西,她就是再做五百年的心理建设,也依然没胆子自己跳下去。本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反倒陷入了尴尬境地。
跳吧,她着实不愿,也是不敢。
不跳吧,皮曼德那般精明,没准她多犹豫片刻,他就猜到自己的小算盘了。
“要不你还是把我踹下去吧……”静默了两秒,君诺忽然道。侥幸没被发现的话,指不定慕止此刻就已赶来了。
早知阿淑这么丧心病狂,她便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她也该多留些标记的。饮个毒大卸八块之类的法子不好吗?非要找个这么渗人的……
得亏了这个阿淑没活在古时,不然她肯定就弃了尘彷自管自的了。
此刻,浮迭和慕止却还在山间寻找出路。皮曼德显然是极有经验的人,走得那么快,还没忘了将他们走出的痕迹掩盖。
他们是真的只能就着君诺留下的标记找,可偌大的林子,四处都是繁茂草木,那标记既不能做得太明显,又要让二人刚好瞧见,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止便有些急了,“你能想想其他办法么,比如在空中侦探?”
浮迭摇头,“要是能从高处看而不被皮曼德发现,就没那么麻烦了。但皮曼德太敏锐,会被他发现。”
不单单是从天上,就是走陆路,他们两个也是小心谨慎的。想要追踪皮曼德,除去那两个被抓的,仅剩下他们两个了。
若是旁人,铁定一早就会被皮曼德发现。
两人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找到了大致的方向,隐约间能听到人声了,正是君诺的。她气息微弱,口中念叨的却不是别的什么字眼。
而是……
“只有两人,女子无威胁力但能无限重生。”
反反复复都是那么两句话,以各种奇怪别扭的音调重复着,时而是咒骂的语气,时而带着点委屈,人生百态都快让她给演全了。
这是君诺的声音?
几人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同行伙伴,那发出呜咽之声的人是君诺这一点,他绝不会听错。浮迭自认从没见过君诺示弱的时候,听到那呜咽声,面色瞬间就变了。
一半是气的,另一半却不知道是什么。
“别冲动。除了皮曼德,只有一个女人。你去对付皮曼德,我去会会那个奇人。”慕止以口型示意道。
那个女人不算在内,剩下包括他俩在内的四人要么武力强大,要么就因为特殊原因感官尤为敏锐。
君诺得到了消息,想要传出来却不易,竟然用了这种方式。可就算知道君诺的情况可能没有他乍一想象的那么糟糕,慕止却仍是怕的。
明明差点被君诺气笑,心里却是堵的。
两人又前行了几步,尽量放轻了脚步。近了,就在眼前了。
按照说好的那样,二人是忽然出现,皮曼德并无防备,浮迭只出了一招就吃了大亏。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不一会儿就难舍难分了。
阿淑就更不必说了,她虽能救得自己无伤,但论起武力,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
她神情呆滞地倒下,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下一刻便露出了惯有的诡异笑容。可这一次,慕止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竟然半分警惕也没有放松,对着她的心脏便又是一刀。
下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怎么可能呢?慕止怎么可能知道她的能力……见到自己睁眼的时候,他全没有惊讶的神色,仿佛自己能醒来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虽然的确是这样,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阿淑连一个笑都没能露全,她的笑僵在了面上,下一刻便又“死”了。
反复三次,她等不及转醒,便又“死”了一回。阿淑身上的白纱大片大片都染成了血色,她的身上却毫发无伤,只是面色愈发苍白,转醒的时间也越来越慢。
连续几次,她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就又“死”了一次,这一次却竟然再次拥有了思绪。
可阿淑睁了眼,才发现事实和她所希冀的天差地别。
慕止竟然拉着她一起跳入了那蛇窟!
这人疯了吧?
就算是君诺,见到蛇窟的时候也是惧怕的,要不是自己把她推下去,她根本没有下去的勇气!
他又发什么疯?
只是这些,阿淑没有机会细想了。慕止朝着蛇窟去的时候,也未放开她,她自然而然便跟着一起落了下去。
“啊……”阿淑发出崩溃惊惧的大叫声。
可除了她自己,便是正和浮迭交战的皮曼德,也没能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诺诺!”
慕止的声音却盖过了阿淑,本以为只要他控制住了阿淑,他的诺诺便可再无后顾之忧。可为什么……她的意识刚刚还是清醒的,这一刻却整个晕了过去?
耳边那声音着实聒噪,慕止却也没有让她闭嘴的功夫,胡乱拨开挂在君诺身上的几条蛇,当即离开了那蛇窟。
她没有心跳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慕止甚至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彼时他不知道那蛇窟里有什么,只以为只要抓住了阿淑,他的诺诺马上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明明……
明明她有玉露的不是吗?
就算没有玉露,还有龙鳞呢,还有异时空诊室!可为什么诺诺什么都没来得及使用?
他前一刻还听到了诺诺在叫他,她说……
“你来啦,太好了。”
那声音犹在耳边回荡,慕止方觉不对。诺诺从不会表现得那么脆弱,除非……
可已经晚了。
就连打斗中的浮迭也觉得事态不对,朝着下方看去,便见慕止抱着君诺面露悲色。他脑中就如什么炸开了一样,忽然断了一切思路。
他也知道此行危险,但却从没想过君诺会应付不了。要是君诺死了,他就算是救出了尘彷,又该以什么面目将一切告诉尘彷?
浮迭一个分神,竟被皮曼德钻了空子,猛地击出了几丈远。他却恍若未觉,所视之处始终未变。
“你看什么呢?”
浮迭前来,很有可能还带了同伴,这一点皮曼德早就知道。不过普天之下能瞒过他的耳朵跟来的人并不多,皮曼德便也没放在心上。
浮迭此次能够带来一人都不错了。
如今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皮曼德还以为是那个同伴被伤着了,便也跟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
可这一眼,却让他眦目欲裂。
蛇窟里还是有人,但那人已经不是君诺,而是……
“阿淑!”
皮曼德再忍不住,向下掠去。
蛇窟不小,有两米见方,里面的各种蛇类是他按照阿淑的要求亲自去找的,数量十分可观,几乎铺满了半个池子。
可现在,那分明是半池子的鲜血,那些蛇就在阿淑的鲜血中游动!
阿淑此刻已经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她身上满是蛇咬出的印子,有的还在淌血,有的已经凝固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依瞎是能够看出它们正在慢慢恢复,却再没有了之前那样瞬间复原的本领。
且即便是一个口子结了痂,马上又会有新的口子出现,覆盖或是叠加……
不管是浮迭还是皮曼德,此时都没有了一争高下的心思。浮迭烦躁地闭了眼,将不远处的尘彷搂在了怀里,便催促慕止道:“先回去。”
君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一试的。
方才他和皮曼德交战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有大队人马过来了,看样子是皮曼德的下属。
只有他一人尚可一战,加上那么多人,等不到他和皮曼德决出胜负,对方就该赶到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再议了。
慕止瞥了一眼在蛇窟中的女人,她的面纱不知何时掉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庞。
许是因为蛇群只及她肩下,又或者是她着重保护了自己的头部,那一张脸还算清晰可见。
从眉眼到下颚,哪一个地方慕止都没瞧见过,却每一个地方,都让他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将那女人的面容深深刻入脑海,慕止也知道当务之急不是和这两人较量,抱起君诺与浮迭一道走了。
“那不是君诺吗?她怎么了?”
“天哪,他们都流了好多血!”
“难道是遇上了大魔头?”
众人回城的时候,难免就引起了围观。慕止心情奇差,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抱着君诺便朝着石屋走去。
“全身上下都是血,不会是……”妇人的话没有说完,便见上一秒还神色沉重的男人下一刻就到了自己面前,平素温和的一双眸子里似是喷得出火花。
“你再说一遍。”慕止道。
男人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认真的时候了,那妇人不免吓得双腿打颤,第一次觉得要不是君诺好说话,就她们这些人多话的性格,恐怕早就死了好几遍了。
她连忙堆笑认错,又说了几句好话,大意便是君诺吉人自有天相之类。慕止才转了身,她便松了口气。
可和妇人那点惊慌比起来,慕止却一进屋酒垮了下来。他不是个易怒的人,事实上他本就不喜形于色。
可这一次,他倒不是怒那多嘴妇人,他只是害怕。
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中女子弟身体渐渐变凉,她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君诺一直说她是死不了的,可又有谁给过她这个保证了?不过是她自己觉得自己死不了罢了。
哪怕是兽袭那一次,系统帮着她复生那一次,君诺的身体却自始至终都是温热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可这一次……
就算系统真的能助人重生,那万一它的时效性只有一次呢?慕止越想越觉得不可接受,第一次体会了惧的真正含义。
尘彷是服了酸与族的秘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却也没有生命危险。浮迭心中愧疚,便抱着昏迷的尘彷过来了。
“慕止?”
他轻轻敲了石壁,屋内却许久都没有传出声音。浮迭本以为是慕止心情不好不愿出声,可反复多次还是无人应答之后,他才掀了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见到的却是倒在地上的二人。
他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地将手指送到了慕止鼻前。
好在无事。
他那时只顾着君诺了,自己身上也被咬出了几十个口子,却是不自知。那些蛇是饿久了的,领地又被人侵犯,见到了人自然前仆后继,慕止也逃不了。
不过既然呼吸平稳,就该没什么大问题。
浮迭松了口气,便不再去管慕止。虽不知道君诺这一身的伤要怎么处理,却想着先将人抬上了床才好。
他放下尘彷,十指触碰到君诺的刹那,却是愣住了。
他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的错觉,那一池子的蛇他也是匆匆扫了一眼的,只是些普通的蛇罢了,君诺不该有事。
可那种近乎僵硬的触感,哪里是活人该有的?还有那冰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