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快与慢的对决
人一生会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想不通冬天为什么下雪,想不通天为什么会白昼黑夜,想不通隔壁的王麻子为什么能娶到那么美的老婆,想不通江湖为什么总是杀戮。
可是,四季总要分明,世间总有黑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而快意江湖,就是要恩怨两清。
叶真此刻也有想不通的事情,一个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庄主,一个是堕落红尘的青楼女子,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扯不上什么关系,嫖客和青楼女子不过是提上裤子两不相欠,又怎会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呢?
想不通,真的是太想不通了。
可这么多的想不通,岂非答案都很简单,简单的让人莞尔一笑,简单的让人不想承认。
此时的冬梅已经走到了慕容逊的身边,拱手作揖,道:“义父!”
义父,这一声义父里究竟包含了多少秘密?
叶真的胃开始抽搐了,他就要吐了,他需要酒,叶话似乎看到了这一幕,皱起眉头,一个健步冲到了街旁边的酒楼。
他在队伍的最后,本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去留,可偏偏他是最值得关注的一人,因为是他的那把剑杀了慕容拓,他才是这场恩怨的始作俑者,所以慕容逊一直让两个人盯着他。
可是就在这两个人准备追上去时,他已从酒楼出来,手里多了一小坛酒,他自己先打开喝了一口,然后追上队伍,递给了叶真。
叶真微笑着接过酒坛子,对叶话点头示意。
叶话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他似乎一直都是不会笑的,他就像是一把剑,从不多言,只会冷冷的插入敌人的心脏中。
叶真喝了一大口酒,让他抽搐的胃冷静下来,他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冬梅,一个来自于钱塘江畔的女子,竟然叫慕容逊为义父,是不是说明,这两个人早在很久之前就认识,那么慕容逊,也定是来自于江南。
慕容逊和母亲的谈话,也一直像是认识很久的老相识,这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那么是不是代表,慕容逊和自己的父亲也是熟悉的?
如此看来,慕容家被拉进这场阴谋里,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那个江南,在自己不知道的那段岁月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一直困在叶真心中的谜团,没人给他解答,他只能被动的跟着往前走,也许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一切自会浮出水面,只是等到那个时候,还来得及改变什么吗?
此时,“天下第一”的牌匾已映入眼帘,笔力虬劲,龙飞凤舞,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快意恩仇,这就是江湖。
慕容逊讥笑道:“好漂亮的四个大字!”
叶夫人道:“江湖之大,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慕容逊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叶夫人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却是变了不少,连妇女老幼都开始劫掠了。”
慕容逊老脸一红,没有答话,快步走进这个庄子。
一进庄子,妇女老幼们便四散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队伍就剩下慕容逊一行人,以及叶夫人、叶真和叶话。
慕容逊并没有带多少人,因为这本就不是拼人多的时候,除了两个目睹慕容拓被杀的人,就只剩下冬梅和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人。
没错,就是很容易被忽略,一幅大众脸,从不多话,叶真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也和叶话一样是个哑巴。
他手里也有一把剑,但和叶话的剑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绝不会被人称为剑的剑,而另一把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剑。
且说这个人穿着朴素的衣服,仍在大街上都不会让人多搭一句话的朴素,然而这把宝剑确是任谁都不会放过的,剑鞘上的宝石闪闪发光,就连剑穗上都悬着一颗龙眼般大的夜明珠。
叶话似乎看到了这把剑,不屑一顾的皱起了眉头,叶真懂叶话,他知道他是在说,剑是用来杀人,而不是用来装饰的。
可叶真知道,这把剑绝不是装饰的,因为用剑之人并不是花瓶。
慕容逊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厅堂,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没错,叶相就坐在那里,他在等着,他似乎在年轻的时候已经把要走的路都走完了,于是就像是长在了那把椅子上一样,从不愿意多走一步。
从不多走一步,岂非是因为他早已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又何必费尽心力的去找去寻呢?
慕容逊已经踏入这个厅堂了,他似乎也被眼前的这个长桌给吓到了,因为他实在是太长了,长的就像是他和叶相相隔的岁月,他们已经太久没见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隔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慕容逊叹了口气,道:“你现在都是这么拒人千里吗?”
叶相抬起头,似乎从一个岁月醒来,但随即又进入了另一个岁月,幽幽的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慕容逊仿佛也进入了那个岁月,那里是不是刀光剑影,那里是不是血雨腥风,不然为什么这两个老人眼神都变的那么暗淡?
慕容逊也用沧桑的声音道:“我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叶相脸色变了变,道:“世事难料,对于侄儿的离去,我也深感抱歉。”
慕容逊厉声道:“这是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叶相淡淡地道:“莫非哥哥想比划两下吗?我们都老了,那么多年的打打杀杀难道还不够吗?一定到老了,还要再舞刀弄剑吗?”
慕容逊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江湖的规矩。”
叶相道:“只要按照江湖规矩来,能为你儿子报仇,我自是无话可说。”
江湖规矩是什么?
没有规矩,或者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叶相是在告诉慕容逊,现在的这个江湖,是谁说的算!
慕容逊自是了解,叶相的天下第一不是白来的,而他的儿子叶真更是深不可测,至今没人见过他的武功招数,未知的最可怕,尤其是能在江湖中毫发无伤,岂非就是有着天大的本事?
慕容逊冷冷地道:“好!但愿你叶相能说到做到!”
说完后,不等叶相答话,便转头道:“小伟,你去吧。”
都说名如其人,这个名字岂非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就像是他的长相和打扮,丢在人群里,十个人中有九个半会和他重名。
此刻的小伟就在厅堂的门口站着,在阴暗的光昼下显得有些苍白,苍白得几乎已是透明。
但是他的眸子确实漆黑的,没人知道这个眸子下隐藏着多少的危险。
他紧紧握着那柄剑,剑在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就像是已经出鞘刺入心脏一样,他慢慢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叶话。
叶话在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一眼小伟手中的剑,似乎在告诉他,什么剑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剑的人。
但他也只是看了小伟一眼,因为他对别人并不感兴趣,他只在乎自己手中的剑,因为这是他最欣赏自己的一部分。
两人都是沉默的,一直在沉默,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都在等对方先出招。
有人说,高手过招,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又有谁知道,就是这一瞬间的之前,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搏斗。
那是内心的煎熬,是人心的拼杀。
叶话不怕煎熬,因为他从练剑开始,就一直在煎熬,而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煎熬,甚至已经爱上这种煎熬了。
小伟不一样,他不喜欢煎熬,他喜欢快,越快越好。
他动了,他的出手很快,就像是叶相和花仙子之前的较量一般,没有人能看清他们是怎么出手的,但是叶真看到了,他的剑直插入叶话的心脏。
可偏偏,叶话的出手很慢很慢,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的出招,缓慢的抬起手,缓慢的往前刺去,亦是直刺他的心脏。
没有人收回剑,但是小伟在变招了,因为他没想到对方会以死换死。
江湖中没有人是这种剑法,每个人都想活着,可偏偏叶话不是,他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招数。
剑在手中,势出无回。
小伟将剑插入了叶话的左肩,而他自己的左肩,也插着叶话手中的铁片。
慕容逊皱了一下眉,他是不满意的,他本以为以小伟的剑法,一定会将叶话刺死,这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叶话死,为自己九泉下的儿子报仇雪恨。
反观叶相,还是看着厅堂内发生的一切,他似乎早已想到了,所以依旧是那幅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叶真也已经想到了,这两个人虽说一快一慢,但是都是使剑的高手,他们都善于杀人,可不同的是,叶话善于被杀,而小伟只善于杀人。
杀人者总会有所顾忌,因为杀人就是为了活着。
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本就不会有多余的考虑,他只想着怎么拉着对方垫背,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招。
看似平局,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小伟输了,他一开始就输了,输在了心智上。
没有人想死,而恰恰叶话早就悟透了这一点,所以出手就是一命换一命,逼迫对手临郴招,可这本就是大忌。
变,就意味着没有准备,没有准备的招数就会有破绽。
好在小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和对方互换了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