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迷局

叶相一直坐在那张八仙椅上,眯着眼,面无表情,像是睡着了,而此刻才刚刚苏醒。

他不用不可抗拒的声音,道:“慕容兄,够了吧?”

慕容逊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小伟,皱着眉头道:“够吗?差远了吧!杀人者偿命,难道叶庄主的家奴就可以例外?”

叶相道:“叶话人就在那里,只要慕容庄主可以拿走他的命,在下自是无话可说!”

慕容逊盯着叶相,似乎是想从他那张沧桑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可是慕容逊错了,叶相从始至终就是一副表情,什么都没有改变,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可是慕容逊知道,如果此刻自己出手,那么他一定也会拔剑,可是这么多年了,慕容逊没有把握可以胜得了这位被江湖人尊为天下第一的人,就算是放在年轻的时候,他们二位也是不相上下的。

慕容逊要探叶相的底,道:“那如果我要出手呢?”

叶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道:“慕容庄主对付一个受伤的晚辈,就不怕传出去遭到江湖人耻笑吗?”

慕容逊知道,他掉进了叶相的陷阱,叶相早已看清这两个人不相上下,而叶话的招数就是拼命,就是以命换命,所以故先是用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作为铺垫,让叶话以此受伤,而自己就再没有继续挑战他的资格,因为到了他们这种地位,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哪怕是复仇,也要是光明磊落的拼杀。

慕容逊大笑两声,道:“叶相啊叶相,不愧是天下第一,为兄真的是小瞧你了,这么多年的路你没有白走啊!”

叶相叹了口气,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像是走在时间的长廊上,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自己,幽幽地道:“人生的路都不会白走,哪怕是自己忘了,也总会有人帮你记起的!”

慕容逊皱起了眉头,毕竟是江湖老人了,他听得出叶相的话里有话,于是踏步走向叶相的身边,在本该叶真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相看了一眼叶真,又看了一眼他的夫人,道:“真儿,你带着话儿和小伟去包扎一下吧!”

叶真道:“父亲,我……”

叶相道:“去吧!”

小伟看了看远处的慕容逊,慕容逊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冬梅摆了摆手,于是四个人退出了厅堂。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叶相、叶夫人以及慕容逊。

这三个人究竟是藏了多年往事,以至于让他们都看起来那么惆怅?是不是所有的故人,都多多少少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叶夫人也走到慕容逊的对面,轻轻的坐了下来。

叶相道:“一别十几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慕容逊皱了一下眉头,道:“交情归交情,但是我儿子的这笔帐,是一定要算的!”

叶相突然叹了口气,脸色一变,厉声道:“哥哥,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慕容逊道:“被人算计了?我儿子可是你的家奴亲手杀死的!”

叶夫人突然插嘴道:“隋风死了,就在前两日……”

慕容逊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叶相和叶夫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一如之前的表情,只是他们的脸上和眸子里都多了些许忧伤,哪怕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天了,可还是会如一开始一样,满是沧桑的悲伤。

慕容逊坐了下来,神态严肃地道:“是谁干的?”

叶相收起悲伤的表情,话语里透着一股寒气,道:“无相鬼!”

慕容逊有些诧异,道:“无影无踪,杀人成相?”

叶相道:“是!”

慕容逊皱起了眉头,道:“江湖传言,没有人知道无相鬼的真面目,你确定是他吗?”

叶相道:“是。”

慕容逊没有问叶相为什么认准了这个无人知其行踪的无相鬼,因为只要是他确定了的事情,一定是没错的,至少在这一点上慕容逊是佩服叶相的,因为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从来没有说错过什么,更没有算错过什么!

慕容逊道:“无相鬼的企图是什么?”

叶相显得更悲伤了,道:“可能是与十八年前的那件事情有关!”

慕容逊皱眉道:“那件事情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

叶相道:“隋风的尸体是赵老二送来的!”

慕容逊道:“赵老二?他是绝不可能杀死隋风的!”

叶相道:“没错!但是听他的口气,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慕容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岁月,幽幽地道:“那把火把一切都烧成灰了,难不成还能有人从里面爬出来吗?”

叶夫人突然变得很暴躁,厉声道:“你住嘴!怎么可能有人爬得出来,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只剩灰烬了!”

慕容逊低下了头,他是害怕眼前的这个女人的,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只是她曾经的那个身份,在那段岁月里,他本就对这个女人恭敬有加。

叶夫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声音突然温柔下来,道:“十八年了,那件事早就成了一把灰了,再说了,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并没有错!”

叶相咬紧了牙关,似乎要将所有憋在心里的事情咬碎。

天色渐渐开始暗了,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雪。

死灰色的苍穹,就像是熊熊的烈火已经熄灭,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死灰色的余烬。

叶相的心也开始沉重了起来,比这天色更灰暗,比这雪意更浓更寒。

叶相道:“大雪会把一切都盖住的,一定会吧?”

这是叶相第一次怀疑,他老了,他也开始怀疑自己了,当一个自信了半生的人开始有不确定事情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老了,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的确已经老了,他的双鬓早已泛白,他已经连酒都喝不了太多了。

人总是越老越孤独,哪怕身边的人再多,也还是会感觉到孤独。

岂非是因为过往的辉煌,都变成了回忆。

而回忆越重,就会越是孤独,可是孤独和衰老会比逃亡更令人绝望吗?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叶相便一直在逃亡,不是为了逃避仇人的厮杀,而只是为了逃亡那个地方,逃亡那些人,逃亡那颗自己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心坎儿!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是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甚至是到了现在,他都没有醒来。

好在如今,这个梦就要被人叫醒了,可是他已经衰老了,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去解这个梦!

慕容逊也老了,因为坐在旁边的这位,岂非就是一面镜子,照着自己的孤独和衰老。

慕容逊道:“难道就不能让真儿……”

叶相和叶夫人同时怒吼道:“你闭嘴!”

两个人对视一眼,叶夫人接着道:“这件事情本就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人生,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认认真真的走,要真真实实的走,我们都戴着面具生活了这么久,我们比谁都知道自己心里的苦,不是吗?”

慕容逊又皱起了眉头,厉声道:“那我的拓儿呢?他岂非更加与此事无关,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来承受不白之死!”

叶相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慕容逊道:“把叶话交出来,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把叶真牵扯到这件事情上来,否则……”

叶相厉声道:“否则怎样?你别忘了他是谁!”

慕容逊狠狠地瞪了叶相几眼,狰狞地笑道:“他是谁?既然我儿子因为这件事情已经死了,我管他是谁,都要为我儿子陪葬,而且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才值得利用,不是吗?”

叶真此刻就站在厅堂门外,似已有些呆住了,虽然并没有全部听到,但至少是后面几句话确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把剑,从他的耳朵里插进,直接贯穿了整个脑壳。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叶真的脑袋里一直在回旋着这个问题,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十八年,竟是会有人在讨论他是谁的问题,那么他究竟是谁,难道他不是叶相的儿子吗?

叶相已经看到了门外的他,示意慕容逊闭嘴。

可似乎慕容逊并不想听从叶相的话,而是继续狰狞地道:“叶庄主,就问你一句话,叶话你是给还是不给?”

叶相怒道:“我要是不给呢?”

慕容逊厉声道:“如若不给,那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干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叶夫人瞪了他半晌,怒道:“慕容逊,你说什么!”

慕容逊道:“把叶话交给我,是我最后的底线!”

一阵冷风从厅堂的门口吹了进来,冷得就像是刀,叶相像是被这突然的寒气给割到了,咬了咬牙,道:“你可知叶话是谁?”

慕容逊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想不出叶家的一个哑巴家奴,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值得叶相在这样的时刻,作为谈判的条件。

而门口的叶真早已恢复了常态,他知道很多事情既然无法避免,就要努力抓住任何一条可以解开谜题的线索,所以他在很认真的倾听,只是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壶酒,他在猛灌着。

没错,是叶话!

只有叶话才会在这个时候,给叶真递上一壶酒。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