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季的阴霰3

“《少阳政范》、《孝子传》，这两本书是送给东宫太子的吧。”

一个风流高调的男人声音，婉儿转过身，看到明崇俨手拿两本书看着她，脸上浮现着轻飘飘的自负笑意。她竟然吓到书掉了都不知道，就算是胆识过人，也无法坦然，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怎么可能成为王呢。

婉儿向明崇俨行了礼：“明大人何以断定这两本书是送往东宫给太子的？”

“天意我都知道，何况这两本书。”明崇俨傲笑着将书递到她面前，“送书去吧。”

接下书，婉儿刚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过身问：“明大人可曾替皇后相过面？”

“在宫里，要用眼睛和心去关心主人的事，而不是用嘴去询问。”

前面的人没有转身，诡异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像是在教她生存的法则。飘然的背影走向的是政务殿，明崇俨是武媚娘的宠臣，私下两个人常有相会。他们谈些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但婉儿可以猜到是什么。

天意，难道明崇俨所说的天意就是武媚娘将成为君王。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婉儿小小的心真的难以承受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她现在开始懂得武媚娘内心想要什么样的皇子了，争夺权力的太子便是不孝的逆子。

母子的矛盾她到此刻已经全然看透，太子的下场她也随之看透。在权力的战场，幼嫩的太子如何胜得过久经沙场的母亲。《少阳政范》和《孝子传》并不是做为两本书送给太子，而是武媚娘劝儿子退出战场的劝言。

雨季里的东宫显得更阴暗消沉，太子不在书房，也不在正厅，待女领着她进入的是寝殿。这里很幽逸也很静谧，深处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勾引起少女浅浅的欲望，未进入就可以感受到朝心口涌来的暖流。

婉儿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子的寝殿，而且还是太子的寝殿。她充满好奇与欣喜，但又不忘保持着平静与娴雅，怦怦跳动的心一点都没有在表情上流露。

终于走到深处，初夏的下午，因为雨水天色昏暗如黄昏，寝殿里没有烛火，所以一切都显得很暗。在这片昏暗的空间里，溢满的是如火一般的热浪，那是因为这里燃着寒冬才会使用的暖炉。婉儿看到一张零乱的大床，浅黄色的沙绸帷账内没有人，太子坐在床榻边的地毯上。他穿着白色绢丝长衫，头发披散在肩，手里拿着一个银酒壶，醉意浓浓又落拓失意。

“太子为何在五月还烧着暖炉，着了风寒吗？”婉儿关切地问。

“心寒，所以烧暖炉驱寒。”太子看着她，冷笑着问，“母后又让你给我送什么？”

“回太子，是《少阳政范》和《孝子传》这两本书。”婉儿发现太子的表情显出厌恨。

太子喝了一口酒，懒懒地伸出左手指向暖炉：“把它们放到暖炉上。”

“太子！这是皇后送的书啊。”婉儿连忙提醒太子。

“难道我连处理书的权力都没有了吗。”太子怒视着她，“来人，将书放到暖炉上。”

两本书被待女放到暖炉上，倾刻间化成火焰。看着烧毁的书，太子的醉脸露出畅快的笑色。婉儿默然离开，那团火焰在她眼里，烧毁的不是书而是太子，东宫将成为整个雨季里最阴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