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季的阴霰4

离开东宫才走了片刻，碰遇到两个朝东宫而来的人。后面的身影低着头她没法看到脸，前面的身影让婉儿不敢轻慢，他是武媚娘身边得宠的太监王伏龄。虽说她是皇后的掌文诰，但在宫中缺少根基的人是没有力量的，新来的掌文诰远不如有势气的大太监。

宦官一旦得势，在宫中也会变得如同豺狼般可怕，王伏龄的权力远胜过那些不得宠的皇室人物。据说王伏龄的哥哥王伏胜曾是高宗身边的得宠太监，因为支持已废太子李忠，十四年前与她的祖父一起被武媚娘灭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选择，王伏龄能在武媚娘身边得宠，令婉儿对他刮目相看。

“王公公也是去东宫办事吗？”

婉儿笑容相迎，在武媚娘身边最先领悟到的智慧便是笑。高高在上的武媚娘，脸上最常浮现的是笑，不让人看懂的笑意，其实是最好的面具。追求权力的人假若不能学会笑，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太子如此失败，就是因为没能学会笑，他的面具薄如宣纸。

“是啊。”王伏龄的老脸挤出一丝不明朗的笑。“太子要一个下人，我带路而已。”

“如此小事，也要惊动王公公吗。”婉儿诧异了。

“咳。”王伏龄干咳了一声，“太子托的事，我岂能不照办。”

王伏龄不再多说，沉下脸摆步朝前走，后面的身影跟随起步。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举止端庄且又风流，走过时，他抬头微微瞟了她一眼，清眸如水，貌胜潘安。婉儿顿时被这张秀气妩媚的脸惊震，要不是他穿着男人的衣服，她真以为是绝色佳人。

比女人还美的少年，做下人真是委屈了姿色，婉儿惋惜地收回视线。一边走一边思索刚才的事，她不由疑惑了。下人？宫里只能是太监和宫女，东宫怎么可以例外。王伏龄明明是皇后身边的人，太子却要托他带人？

自四月的那场风波后，太子的监国之任被取消，东宫也仿佛成了禁地，未经皇后允许，其他人都不敢来见太子。王伏龄就算有十个胆，也不会擅自听从太子之命带下人入东宫。他光明堂皇而为之，此事必定是得到皇后允许的，所以就更显得不寻常。

难道是武媚娘抛下的诱饵吗？心口忽然又闷又慌，恐惧无形地笼罩过来，害怕的连脚也软绵绵了，婉儿无力地坐到走廊的石栏上，夹在争夺权力的母子间她有心力交瘁的感觉。站在皇后这边做愧对家族的事，她的良心一直没有安宁过，看到太子，良心的遣责就会加剧。

如果祖父还在世，他肯定会以生命来守护太子，所以，每次感觉到太子有不测时，她不由自主地也会产生守护的念头，甚至很想好好地爱他。可这样却又是背叛皇后的行为，她的灵魂就会颤栗恐慌。无声无息的，武媚娘已经占据了她的灵魂，唯一能主宰她灵魂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