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你大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儿心虚地指控着,紧紧拽住了手里的袖子。

夏暖燕轻笑:“呵,还以为廖将军和我达成一致了,原来还有分歧。难道将军质疑我的判断力……不如咱们打个赌?”

“好,好!”青儿跟着起哄。

“赌什么?”廖之远抬眼,警惕地打量对面的素服少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夏暖燕比以前更难琢磨了,像是刚从山里修炼出来的高手,不知藏了多少底牌。

夏暖燕纤指微动,拨着那封被廖之远烧成一团灰烬的竹筒信,低垂着眼帘,巧笑道:“我猜这一封不是普通的军务往来书信,因为你读信的时候表情不一样,也没跟高大人传阅过,而销毁信纸却比平时快了三倍,怕让我们看到似的。”

“……你什么意思?”廖之远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对面一双凤眸下,藏不住秘密。

“意思就是,这封信跟我,或者说跟清园有些关系吧?”夏暖燕偏头猜测着,口吻是极肯定的,“北边的城门早就关了,这个时辰冒雨送来的信如果是军务,那岂非是十万火急的那种,将军你不可能处理的那般儿戏,连批示都没有。这儿离陌茶山庄最近的就是清园,双方也一直通书信,刚才读完信后第一眼,你看的不是高大人而是我,更令小女子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想法……”

“哈哈!”青儿笑了,高绝的眼眸也罕见地染上三分笑意。

廖之远的脸色由白转蓝,由蓝转红,青儿憋不住大笑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承认吧老哥,你骗不过小逸的!你不说出来,是不想我去清园凑热闹对吧?快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不说我们就自己派人去问了!”

廖之远咬牙,还想继续负隅顽抗。夏暖燕又语出惊人地说道:“写信的人是熠彤,他跟将军还有高大人你们私下里通着书信,大半内容还是关于我的。刚才那封也一样。”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还赌什么?”廖之远气呼呼地推开茶盏。高绝首次开口纠正道:“开始是陆江北和孟瑄两个飞鸽传信,后来交给了手下人办。没有恶意,你不用多想。”

夏暖燕不在意地笑笑说:“好意和恶意我会分的,不过这一次,我赌的是那封信上说的事里牵扯了锦衣卫。处理不好对你们也不利。”

唯一看过信的廖之远失声道:“是罗家的罗白英找你麻烦,与锦衣卫夏干!”

廖青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兴奋地重复:“罗白英?去清园撒野?好玩好玩,还等什么,快备马车,还是直接骑马过去?”

“纵奴行凶、坏人姻缘,这话却从夏说起?”熠彤用指尖揉一揉眉间,攒起耐性看向女人,“李夫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如今天色已晚,我们郡主也不在。请暂且休息一晚,有什么说的都等明日……”

“不用了!”罗白英一甩袖子往外走,“夏暖燕躲着不敢见我,我偏要把她找出来问个清楚。把马车牵过来!”

她的丫鬟打伞小跑进雨里,过了会儿回来,马车没跟着一起来。丫鬟知道主子在气头上,小心翼翼道:“回夫人,许是雨里走久了,咱们两辆车的车辕都劈了,那边儿说修好得等几个时辰。”

罗白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熠彤没让她尴尬太久,发挥了好客的妹的,“来人,快收拾一间房让李夫人停歇,煮热水热茶来。”

一只毛驴也懂得顺坡下的道理,夏况人乎。果然,罗白英不负所望地接受了他的好意。等送走了这一位瘟神,熠彤才回头看向熠迢,问:“车子是你弄坏的?”之前罗白英在厅里闹腾的时候,熠迢悄悄出去了一回。

熠迢冷哼道:“我没工夫跟跳梁小丑纠缠,你想多了。”转身出去,留下原地的鄙暗暗擦汗。让人破坏罗白英马车的就是她,熠迢只是个幌子。虽然她什么都不明白,不过既然是小姐留书里写的……

“啪!”

罗白英进房后抓起茶就喝,不防烫到舌头,气得她将茶盅甩到地上,惊退了左右几名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喘。等罗白英的贴身丫鬟春茗来了,所有人才松口气。

“夫人仔细手,划破一点儿半点儿,李大人可怎么心疼呢!”春茗端着杯茶过来,声音转为耳语,“奴婢让人打听过了,小贱人真的跑来投奔她的旧主子,想找个替她出头的。好在清宁郡主病得下不了床,管她筋疼!”

罗白英双眼一亮,急问:“那你说现在怎么做?”

春茗献计道:“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治死小贱人,事后被察觉了也容易办。您跟郡主是亲戚,她岂有为一个丫鬟跟你翻脸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主仆二人有商有量的时候,熠彤他们却还没弄明白罗白英说的“坏人姻缘”是怎么回事,熠彤甚至开始猜,会不会是罗白英对他家公子有什么想法,才跑来说那样无礼的话。再一想又觉得不通,这时,下人来报:“那个受伤的女人醒了,吴大夫开的药也煎了端给她,可她不肯吃药,也不说话。”

熠彤、熠迢对望一眼,熠迢皱眉道:“咱们刚救了个伤者,罗白英就找上门了,莫非是来寻她的?”

熠彤想了想,吩咐那名下人:“告诉那个受伤的女人,她不肯吃药也罢,只是不好多留她了,明日让她搭乘李夫人的车离开,免得咱们救人的还担责任。”

下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报,那女人把药全吃了,还要求在清园打个短工,让他们别撵她走。熠彤和熠迢对望一眼,若有所思。第二日天没亮透时,就听见罗白英住的厢房那边很吵,熠彤熠迢衣不解带,从盘坐调息中醒过来,已恢复了不少精神。

鄙就比较惨了,头沾上枕头,刚睡着就被闹醒,蓬乱着头发去看情况,才发现昨天救的那个伤者是熟人,还一个屋住过一段时间的。

“荷藕,怎么是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昨夜撞见地上的人时天色黑,那人又狼狈不堪,就算现在经过清理包扎,鄙还是再三确认,才喊出了声。荷藕模样生得不错,又懂得打扮,一直很俏丽的个丫头,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就弄得如此糟糕?从前白里透红的好面色一点儿不见,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嘴唇也掉皮了。

荷藕是孟家的家生丫头,跟夏暖燕出门去了趟燕王府就没再回孟家,听说是赎了身,奔好前程去了。这消息传回孟家时,好多丫鬟还羡慕不已,以为荷藕是在燕王府里得了什么奇遇了,放着孟家的好差事不做赎身出去,肯定是有更诱人的条件。

当时,鄙也当玩笑听着,随着说了几句。因为同住一间房的缘故,她和荷藕的关系比旁的丫鬟亲近几分,没见着最后一面还叹了可惜,谁能料想,再见竟是这样!

鄙犹豫着问:“难道是……你哪里得罪了小姐,她把你辞退了,你银子花光无家可归才弄成这样?”不是鄙把夏暖燕往坏处想,而是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气,好时极好,不留情面时连六亲都不认的。被她认作“自己人”是莫大的福气,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可除了“自己人”之外的其他人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她。

荷藕在炕上拥被坐着,摸出帕子掩口咳了几声,面色沉痛地说:“不干你家小姐的事,赎身是我自愿的。”

“可是……那你赎身后遇着了什么,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鄙越看越惊心,眼前的荷藕跟印象中判若两人,露在被子外的手脚不是瘀伤就是擦伤,几乎没一块儿好皮。眼珠乌漆漆的,看不到少女的天真光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别问了,若念往日情分,就让我多住几天吧。”

荷藕越是这样,鄙就越心痛,抓起她的手细看一回,激动地说:“不行,天底下还能没有王法了!快告诉我,我做不了主的,还有小姐呢!”

荷藕摇头道:“你说郡主吗?我又不是她亲近的丫鬟,跟她没什么主仆情分,又一意孤行地要求赎身。现在弄成这样,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救我呢?就算……虐待我的人是她的姐姐,也怪不到她身上哪。”

“小姐的姐姐?”鄙瞪大眼,“你说的是,罗大小姐罗白英?她为什么打你?”

荷藕“呜啊”哭出声来,不等再问,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口冷笑站着的艳服女人,可不就是罗白英么。浓厚的梨花妆,红唇上扭曲的笑意,冰冷的双眼直盯着屋里的两个人。

罗白英?鄙打小儿就在罗家帮工,还曾服侍过罗白英一段日子,印象里这位小姐虽然跟所有人都不亲近,高傲不可攀的样子,可从没干过虐打下人的事呀。罗白英的衣着习惯也是以素雅为主,这个穿红戴绿的女人,实在不能跟罗白英画上等号。

“荷藕,真让我好找。不想在别人家里解决李家的家务事,就乖乖跟我回去吧。”罗白英冷笑着说。荷藕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僵住了,肩头微微颤抖。

罗白英身后的丫鬟春茗补充:“马车都修好了,就在外头候着,要是贱婢你想让人家看笑话,那多呆一刻也使得。对吧,夫人?”

罗白英道:“贱婢原是夏暖燕的丫头,不是李家调教出的。什么主子出什么奴才,叫我也难说。”

春茗用安慰的语气道:“夫人宽心,一切都是贱婢的错,这次不能再轻饶她了。”她们口中的贱婢,就是眼冒惊恐的荷藕。

鄙听着这对主仆一搭一唱的,顿时又不解,又生气。罗白英明知道荷藕是孟家的丫鬟还虐待她,这还不算,居然背后说她家小姐的坏话。鄙气愤地叫道:“荷藕不能走!这里是清园,没有我家小姐的应允,谁都不能把人带走!”

罗白英勃然变色,鄙喊完就害怕了,对方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大小姐……

“哼哼,”春茗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你家的人你再维护,你还不知道吧?这个贱婢现在卖身到了李家当下人,我们夫人是李将军的正室,手里还捏着贱婢的卖身契呢。”

鄙看向荷藕,对方埋头咬着唇,分明是默认的模样。

春茗突然冲上来掀被子、翻查包袱,口中继续爆料着:“你们知道这贱婢偷了李家多少东西逃跑的吗?假好心收留了她,你们就变成贼女的同伙了!”

屋里的东西转眼被翻得乱七八糟,荷藕被指为“贼女”和“贱婢”,终于忍不住拉着鄙的袖子开始哭诉:“好姐姐救我,我是冤枉的!我才是李将军明媒正娶进门的二房妻子,罗白英入门比我晚,名分也只是侧室,用两个臭钱买通了家里的下人合伙陷害我。他们趁李将军出门的时候对我严刑拷打,我走投无路才躲到这里来,求郡主为我主持公道啊!”

鄙稀里糊涂地听完,不知道她口中的“李将军”是哪一位,大致只弄明白,荷藕和罗白英嫁给了同一个男人,罗白英仗着出身高欺压荷藕。

“可小姐人不在这里,我,要不我去问问熠彤他们,先把你留在清园休养,你别害怕,孟家的人不是好欺侮的。”鄙心里为难,不留神说漏了嘴。一听说夏暖燕不在,荷藕猛然露出失望之极的神色,几乎无法掩饰。

“哗啦!”春茗抖开一个褡裢包,露出里面的货色,一包包梅花银锞子,成串的拇指大的珍珠,鼓鼓囊囊的缝了好几层罩布。

春茗冷笑一声:“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荷藕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不向罗白英解释,反而摇着鄙的袖子说:“她们冤枉我,我不是贼!除了李将军给我的,我什么都没拿过!”

春茗叉腰冲上去,扬手狠狠扇在她脸上,口里骂道:“李将军也是你喊的?你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你也配!”

荷藕捂着脸呜呜的哭道:“我在李家当夫人时几时亏待过你,逼死了我,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吗?”

春茗的回应是又补了两掌,鄙就站在旁边,想要挡着竟一点儿拦不住,才知道那凶巴巴的春茗好像有点武艺,不是普通的凶角色。只好喊着劝道:“有话好好说,丢了东西可以报官,不能乱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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