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拿命抵命

方清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冲着李惊澜发牢骚的时候,屋中会进来一个陌生女人。李惊澜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听完了她所有的牢骚,也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看着这个女人进屋。

方清浅懵了懵,朝李惊澜投去疑惑的目光,这个女人是谁?

李惊澜说过这处竹屋十分隐蔽,任何人要进来都只有一条大路可走,因为除开大路的方向,其余的方位全都布满了机关暗器。

这么看来,这个女子,是光明正大走大路进来的?那她会是谁呢?

她一脸的清心寡欲,眼里也平淡无波,看到自己时,只是用眼神与她交流一瞬,便垂下眸,又朝着烈王请了个安。

她请安的姿势很独特,此人许是宫里来的。

“烈王殿下,奴婢是太妃娘娘的贴身婢女,银儿。”银儿双脚交错地半蹲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李惊澜的呼吸不免重了一些,朝方清浅勾了勾手,方清浅当即明白了什么,心里再有不悦,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堪,于是她乖乖地朝他走了过去。

“清浅,你坐着。”李惊澜迟迟没有让那个叫做银儿的女子起身,却不疾不徐地拉过自己的腰压着让她坐下,他这是什么意思?用这种忽略的方式给银儿一个下马威?

感受到李惊澜略为粗重的呼吸,方清浅觉得有些好奇,这女人难道曾经把李惊澜坑惨了吗?

屋中的气氛很微妙,一个诚恳,一个傲娇,还有一个夹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可是这李惊澜没看出来人家身体都在颤抖了吗?小姑娘家又不是跟你们练过武的大老爷们一样,这样的姿势,站个片刻就会遭不住的!

思来想去,方清浅壮着胆子朝银儿道:“你先起来吧,烈王受了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

李惊澜心里有些气恼,他刚才明明出声让清浅坐在自己面前,怎么到了她口中,就成了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了?他这是失声了?

银儿犹豫了下,见李惊澜没有表态,眼前这个姿色倾城的女人又一脸殷切,银儿还是起了身。

“烈王殿下,奴婢今日斗胆前来打扰,并不是为了太妃娘娘。”银儿上前一步,神色清冷之下,还是让人抓住了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倒是让李惊澜来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他微微一挑眉,声音冰冷,“把你要说的都说出来。”

意思是本王可以听你放屁,但是你一定要有屁快放。

方清浅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要不回避一下?”

李惊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给我坐好。”

方清浅倒也好奇这个女人会跟李惊澜说什么,于是又乖乖地坐回床沿。

“奴婢想为烈王殿下效力。”银儿直言不讳,当即在李惊澜面前下跪。

方清浅反射性地看向李惊澜,这个女人突然说要替李惊澜卖命,难道是看上了李惊澜,想以这种方式接近他?这个女人生得清秀,又是太妃娘娘的人,如今她自请为他效力,他一定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

“奴婢知道烈王殿下素来与太妃娘娘不和,而奴婢曾经替太妃娘娘做事,已有三年之久。烈王殿下不待见、不相信奴婢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奴婢最清楚,烈王殿下曾经安插在娘娘身边多少眼线都夭折,想来烈王殿下是十分重视监视太妃娘娘一事的。而我是太妃娘娘如今最信任的奴才,她断然想不到我会有二心。”

李惊澜冷冷一哼,“本王当然知道穆月倾身边那个唤作银儿的丫鬟手段多厉害。本王安插的眼线,几乎都被你一一拔除。而曾经几场刺杀本王的刺客,都是你安排派来的。穆月倾倒是寻到了个好奴才,自从有了你,她安生了不少。”

“是。”她没有任何犹豫。

“可你知不知道,在本王看来,你能背叛穆月倾,就有另外的一天,会背叛本王。”

李惊澜的冷笑无疑是刺眼的,此时方清浅身为事外之客,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底都冷了几分。

而那个银儿却可以做到毫不变色,继续答着:“是,我能背叛一个人,就能背叛下一个人。可是烈王殿下,若奴婢斗胆说,奴婢早在三年前就背叛了太妃娘娘呢?”

李惊澜闻言,神色微变。“三年前,你不是刚入宫吗。”刚入宫时就背叛,这么说,银儿心怀异心,在穆月倾这种宫中浮沉十余年的女人身边潜伏了三年之久!那她这三年,都为了谁卖命?又瞒着穆月倾做了什么?

“三年前奴婢确实刚入宫。当初银儿本也是想好好效忠太妃娘娘,可没想到,太妃娘娘为了牵制我,竟让我在乡下的所有亲人都毁于一场大火,父母双亲,胞兄胞弟,无一幸免。在太妃娘娘看来,我无依无靠,了无牵挂,世上唯一能亲近的人,就只有她了,所以我会更不惜性命地为她效力。可惜,她错了。”

方清浅眼皮跳了跳,被银儿的话震惊到了。当朝太妃竟会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为了让银儿全心全意地忠于她,让人杀了她全家?换做是方清浅,她也许也会为了全家人吃饱穿暖而入宫为奴,若有一天自己的主子告诉自己,她杀了自己所有的亲人,那么方清浅一定会疯狂的。

宫里水深,方清浅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然这般残忍……难道太妃娘娘把银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妹妹来看待,银儿就不会死忠于她了吗?

说起三年前那场灾难,她的神情竟也能那么平淡。要不是方清浅看到银儿半掩藏在袖口下紧握到发灰的十指,她都要怀疑,银儿已经释怀那场灾难了。

“自那以后,我没有忠于她,也没有忠于任何人。我活着,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替我全家上下报仇。”银儿声音和神情都很隐忍,而她的眼眶却渐渐发红,但也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方清浅想,她这么能忍,在穆月倾身边埋伏了三年没被她察觉,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李惊澜还是没有动容,“以穆月倾的手法,她要杀害你的家人,绝不可能让你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方清浅又想了想,李惊澜的怀疑也不无道理。难道这银儿那么厉害,三年前就策反了穆月倾身边的其他人?可是若她真的有那么快的动静,纸包不尊,肯定会被穆月倾发现的!

银儿却反常地笑了笑,“太妃娘娘杀了太多人,哪能不背负沉重的血债。如今她高坐太妃之位,表面风光无限,却日夜担心会有鬼神找她血债血偿,难以入睡,入睡须得有人陪伴在侧,通宵点灯。太妃娘娘只信任我,所以只让我替她守夜。也正因为如此,除了我,无人知道太妃娘娘有说梦呓的毛病。”

“你的意思是,她在梦呓中告诉你她杀了你全家?”李惊澜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即使嘴角还噙着一抹不屑的笑,但方清浅还是看出来他眼中渐渐提起的认真。

毕竟银儿说的话,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一切的因果,都是合理的。

不过梦呓这事儿也不好说,她说太妃娘娘梦呓,太妃娘娘就梦呓吗?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也没人能站出来给她作证她说的是实话啊……

“是。银儿绝无半句虚言。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三年前,我就萌生要替家中四条人命报仇的想法。只是我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力杀了她,我也不能和她鱼死网破。所以这三年来,我只是一直在筹划复仇一事,并没有想过杀害她的性命。以银儿一人之力难以除掉太妃娘娘,所以银儿来投靠烈王殿下。我相信烈王殿下也希望太妃娘娘早日下黄泉去赎罪,而我和烈王殿下的目的是一样的。”

方清浅这一听,有些急了,按照银儿的意思,难道她杀不了太妃娘娘,李惊澜就可以了?

没想到李惊澜这人说了啥……

说了啥?

方清浅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凭她穆月倾想杀清浅,她就罪该万死。”

“不是,谁要杀我?”方清浅傻傻地问了一句,问完觉得不对劲,又补了一句,“不是,她为什么要杀我?我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方清浅朝着李惊澜投去求证的目光,而李惊澜只是看着方清浅,并不言语。

方清浅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所以那四箭,都是太妃娘娘派人射穿她身体的?她思忖着自己这么些年来都扮演着良民的角色,连个七品芝麻官都不敢招惹,又是何时何地招惹到高高在上的太妃娘娘的?

方清浅又意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看到银儿眼里的不可置信,仿佛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奴婢斗胆,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方清浅方姑娘?”银儿眼珠子定定地望着方清浅。

方清浅点了点头。哦,她险些忘了,自己身中四箭,可是大家眼见为实的。寻常人中这么多箭,当然一命呜呼了,而她不是常人,现在还活着,让人觉得惊奇也并不为过。毕竟就她自己听到这些事的时候,都吓得不轻,愣是李惊澜带着高烧安慰了个把时辰才安慰好的。

看到银儿复杂的神色,方清浅笑着问:“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

银儿也不躲闪,点头肯定。

“这个我还不能回答你。”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活着。至于太妃娘娘为何要杀自己,她还想多听一听见解。“不过,你家主子何故要杀我?”

银儿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李惊澜一眼,“因为太妃娘娘爱着烈王殿下,而烈王殿下爱的人却是你。”

方清浅心跳滞了半拍。

她喘了口粗气,难怪刚才李惊澜不说话,敢情是等着银儿帮他解释。

可是他为什么自己不说呢?非要让银儿这个曾经和他敌对的人来告诉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其实方清浅稍微想一想便想通了。

所以,他喜欢她,喜欢到人尽皆知,而她喜欢他,她藏在心底,什么都不愿意表达。是不是如今满朝文武,满宫廷的人都知道方清浅这号人,她是烈王喜欢的女子。

他的喜欢果然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上一次是穆月倾,下一次不知是哪位想嫁给烈王的女子,又或是朝中想把女儿许给烈王的大臣……这么一想,自己的生命安全,还真是没有保障呢。

而他一直又对着自己隐瞒身份,又是何故?怕她是一个只想攀高枝的女子,可以借隐瞒身份来试探她的品德?那便是如此了。

方清浅的心又凉了几分。

“太妃娘娘爱慕烈王殿下多年,因身份之别求而不得,更因为烈王殿下眼中从没有过太妃娘娘,却有了一个方姑娘,她如何忍得下,只好把烈王殿下珍惜的除掉。银儿该死,这次刺杀,也是经由我之手安排的。万幸的是姑娘还没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李惊澜的怒火如火山爆发,滔天的浓烟和岩浆弥漫下来,灼了人的一切,“本王看你不是要拜在本王门下,而是来拿命抵命的。”

他的语气太重,又重伤缠身,话音一落,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清浅心里蓦地一痛,替他拍着后背顺了顺气,笑得却十分好看,“什么呀,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再说了我也理解银儿,她要是不好好替太妃娘娘做事,又怎么取得她的信任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好看,说出再没心没肺的话,也不怕被打。

方清浅凑近李惊澜的耳朵轻轻喃着:“我有快速自愈的光环罩着,对死亡也没什么恐惧了。如今再想起那场刺杀,我觉得就跟过家家差不多呢。”

上一次的刺杀她可以忍,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当个缩头乌龟,她一定会奋起反击。

至于怎么反击,她还没想好。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