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银铃女声

薇芳巴不得住持再见穆月倾时能替自己美言几句,在寺中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薇芳主动帮着寺中扫地僧清扫落叶。不仅如此,她甚至找来抹布想帮忙擦拭怀恩寺大殿正中的巍峨神龛。而那住持却似乎并不领情,连忙让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甚至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莫非住持把她当成要偷东西的贼?拜托,薇芳还嫌这东西不称手呢!那么大一个,搬回去都要没命了!

过了午后,住持亲自将她们送到寺门外,又和银儿小声交头接耳说了什么,薇芳顿时竖起耳朵,只可惜还是没有听清。薇芳侧眼扭头的动静更大了些,冷不锻那一把年纪的住持对上了视线,住持似乎没发现什么,微笑着朝两人叮嘱:“上山容易下山难。趁着还没天黑,两位施主快下山吧。”

说完,寺门一闭,住持也不见人了,薇芳懵了懵,极不甘心地瞪了那金漆红底的寺门一眼。

难道只有银儿那样的哭丧脸,才能赢得住持的青睐?她平日里一天笑都不笑,见谁都是一副欠了她钱的哭丧脸,真是不讨人喜!偏偏她这种人,不仅太妃娘娘喜欢,连这老不死的住持也喜欢?

银儿不说什么,先踏下回去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薇芳在后头探了几步,她双腿本就因为上山酸软得难以忽视,没想到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为难走。早知下山路这么难走,她何必要替那几个不开眼的僧人扫地,白费自己的力气。她咬着牙,心里对怀恩寺没有半分好感,对宫里那位吃着山珍海味的娘娘也多了几分怨恨。

太妃娘娘怪不得让银儿代她来上香,上个香也太难了!看那住持的态度,想让他替自己美言几句是不可能了,而银儿就更不可能在太妃娘娘面前说自己的好话。看来她这趟是白跑了,倒也该怪自己,净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银儿停下步子,扭头一望,轻声催促:“薇芳,快些。怀恩山山高地广,据说还有一批山贼在这里安过家,虽然不知是不是真有此事,我们还是加紧速度吧。”

薇芳一听,连忙哆嗦着腿跟了上去。这四周静幽幽的,山深林茂,连太阳都投不到地面上来,不然,这台阶上何故有那么多的青苔!分明时辰才过午后,这怀恩山里,似乎到了阴天的傍晚,山风一过,有一股忽然窜出来的冷风,莫名地吹到了她的心底,打了个旋儿,又凉到了她的脑子。

她的脚步不禁快了些,每走一步,身后的大树上总有几只鸟扑棱棱着飞来飞去,让薇芳恨不能把它们都抓了吃了,不然飞来飞去怪吓人的。

这银儿还算是有些良心,知道停下来等等她!

薇芳总算笑了笑,紧赶慢赶地追上银儿。

银儿在自己身侧让薇芳总算有了点安全感。她刚想找银儿聊点什么,身后似乎飞快窜起一阵阴风,这阵阴风怎么不太对劲,比刚才的阴风更劲厉些?

“银儿!”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反射性地叫出银儿的名字,银儿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她!意识游离之前,她看到银儿也倒下了,身边四五个蒙着面的大汉,眼里个个写着不善……

一个黑衣人扛起倒在地上的薇芳,紧接着,银儿拍拍裤腿爬了起来,一脸清明,和瘫软在黑衣人身上的薇芳迥然不同。

“把她带到城北破庙去,两个时辰之内不可让她醒来。她身上的财物你们可以拿走,但不可以玷污她。”说着,银儿拔下头上那枚穆月倾赠的珠花,“这个,算是给你们的奖赏。”

黑衣大汉们一看,个个眼中冒了精光,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你们去吧,我还有要事在身。”银儿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叫住正要离开的黑衣人,“等等。你们几个里面,谁轻功最好?”

驮着薇芳的男人懂了什么,把身上的女人有些粗鲁地甩到另一个男人身上,扬了扬手,“老子。”

“从城北到城南的路太远了,我想烦请你,带我一程。”银儿直言不讳。

眼前的女人没有半点出于女儿家主动的羞涩,仿佛对男女肌肤之亲的事情毫不介意,这让阿大十分惊讶,原来宫里的女人,都这样开放的吗?

阿大和银儿顶多就是雇佣关系,虽然他们在两三年前就认识,他跟这个女人见过的面不下五次。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阿大可从没往那方面想……

每次见这个女人,她都是面无表情,好像天生不会笑。本来生得有几分姿色,只可惜面上眼里都拒人于千里之外,阿大虽是个八尺高的男子汉,长这么大,除了寨子里几个烧火做饭的老妈子,其实还没见到过几个女人,看到这样冷淡的银儿,也是会害怕的呀。

银儿忽然抬起了双手,阿大本想愣一愣,可是身体比行动更快,他马上就弯下了腰。

银儿有些生疏地扒拉上他的背,箍着他的脖子。

“你托着我,不然我会掉下去。”她等了会儿,身下这个男人还没动作,于是她下了命令。

阿大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

罢了!牙一咬,心一横,他双手终于托着这个女人的两条腿,让他在最后一刻救下了自己的小命:没被这个女人勒死。

“我头上还戴了一支簪,到了城北,我会把它作为给你的谢礼。”

身后的女人的幽香有一阵没一阵地飘入自己的鼻子,阿大心跳扑通扑通的,不知是不是头一次驮着人使出轻功,让他四肢都有些发软无力……

“不用了银儿小姐,你今天给的那支珠花够寨子上下花好久的了。”阿大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银儿的奖赏。他记得银儿小姐头上一共就两个饰物,一个给了他们,他要是再收下她的簪子,她的发型就不好看了。

既然他出言婉拒,银儿便也不再多提。身侧的一切东西都飞速地往后倒退,银儿趴在他的身上,这一刻竟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她深吸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

就让她休息这一会儿吧。

感受到身后那个女人和自己贴得紧紧,阿大蒙面下的脸涨得通红。他不禁赞许头儿让他们出去办事一定要带好面巾的训诫,还好他带着面巾,不然这脸上的滚烫,肯定要让人察觉了!

“银儿小姐,城南到了。”阿大在心里排练这句话排练了许久,总算发出了声,不过还能让人发觉藏在其中隐隐的支吾和紧张。

这个女人,该不会在他背上睡着了吧?

他将银儿往上冲了冲,背得更稳了。

身后的女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城南有一片竹林,你可知道?”

阿大没有犹豫地点头,洛城虽大,但洛城的每个角落,都在云天寨活动出没的范围之内。大到哪座山哪条河,小到谁家的宅子里的柴房,都是阿大了如指掌的。

“带我去那里。”

阿大运步而起,背上这个女人身体传来的温度比他的微凉,却无端让他觉得温暖。只是自己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什么其它,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竹林还是到了。

阿大将银儿轻轻放下,下一个动作便是转过身去,一双眼漫无目的地转溜着。

银儿绕着他的身子走了半圈,才找到他的正脸,虽然也是被黑布蒙着,但总算能让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了。

“谢谢你。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阿大心里一个咯噔,莫非是让他带着她回去?这倒是也没什么,就是他一身奇装异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不过阿大还是点了点头。这身后就是竹林,实在不行,他去竹林里避一避。

“你能揍我一顿吗?”

“……”阿大以为自己没听清,一看眼前的女子一本正经,毫无逗趣他的意思,他懵了。

银儿解释道:“我和薇芳是被山贼劫了财物又被打晕丢在破庙,按道理说,我应该鼻青脸肿衣衫凌乱的。”

听到“鼻青脸肿”的时候阿大震惊了一下,听到“衣衫凌乱”的时候,阿大只想挖个坑就溜。

“银儿小姐,这……你是我的雇主,我哪有打你的道理?”阿大面露难色,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有面巾在颊,可以在脸上偷偷开染坊了。

“你就对着我的脸来一拳就行,不用把我打昏迷。你若不打,我只能自己去撞墙,但我把持不好力道,我很可能会因为撞墙就没命了。”她说得很严肃,这件事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被打,要么自己撞。

阿大咬着嘴唇,都要急哭了。能不能找个人来打她?不行,万一招来的人控制不好力度,真给她揍晕了……

“阿大,你朝我脸上来几拳吧。”

“阿大,我知道你是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控制很有一套。”

“阿大……”

“阿大……”

这个女人好像在对着他念佛经!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她一遍遍说话,嘴唇一张一合,真是带了神奇的催眠能力,让他心烦意乱,眼前的女人似乎重影了,变成好几个……

“玛德!”阿大忍无可忍,一拳揍了上去。或许不能说是忍无可忍,要说避无可避更恰当!

银儿被打得眼冒金星,身体被阿大的力道带得旋转了一圈,这一下给她揍得气血上涌,头重脚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失重摔倒的时候,一道身躯渡来了力量,将她稳稳扶住。

银儿气息有些虚,强撑着笑了笑,“阿大,你这一拳打的很到位。”

阿大当即满怀愧意,刚想道歉,银儿对他摆了摆手,“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而且做得很好。你现在回去看看薇芳吧,她是和我一起出宫的,你不能让她醒来,更不能让她发现我不见了。对了,最好也将她打成我这样。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步入那片竹林。

竹林很深,往前一望,只知道地形不断升高。阿大回想着银儿刚才的神态,她分明强忍着剧痛,却没有捂着脸,更没有哭。这不像一个女孩子吧?

阿大不禁心生怜惜,想一路跟着她,这山这么深,她会不会迷路?里头会不会有猛兽?她能应付的过来吗?

可阿大又想起银儿的叮嘱,她让他现在就回去看看另外那个女人。

罢了,走了走了。等打完那个女人再回来找她也不迟。

银儿七拐八拐,来到山中一条沟渠附近。她用力地晃着一棵竹子,抖落了竹上不少竹叶,竹叶漫天飘落,很快,便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一看是银儿,神色微变,恭敬地鞠了一躬:“银儿姑娘。”

银儿点点头,拿出随身的腰牌,“我今日奉娘娘之命,进山与烈王殿下谈判。”

那人不敢怠慢,连忙在前方带路。

上山的路并不长,只是越往里去,竹子生得愈发茂密密集,脚下层层的竹叶踩下去也愈发的深。前面的男人忽然不走了,朝她指了个方向:“银儿姑娘,再往前一直走,就是烈王殿下住的竹屋了。小的就先不带路了,免得被烈王发觉我们在监视他。”

银儿点了点头,看到男人眼里的畏惧,也并不说什么,按照他指的路,继续一路上山。

银儿最先见到的是一个白衣男子,自己不认得他,而他似乎对自己有一股莫名的疏离和排斥。莫非他认得自己?

“这位公子,奴婢银儿,奉太妃娘娘之命给烈王殿下捎几句话。”银儿拿出身上的腰牌。

没想到这男子看到她的腰牌后神色更明显地变冷,他手上碾着药材,什么也没说,垂眸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了。

银儿得到默许,便提步往主楼走去。

她的脚步停滞在门外,因为她听到屋内有女子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话中慵懒,带着几分娇气。

她心下一惊,不知这个女人是谁。

烈王殿下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除开那个方清浅。而那个方清浅,已经被穆月倾暗暗解决掉了。

屋中这个女人,难道是那白衣大夫的侍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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