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幼帝定夺

穆笛微微不悦,自己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在朝中要威望有威望,要人脉有人脉。若不是这个李元启有李惊澜撑腰,怕是早就成了自己的傀儡皇帝了。如今他不仅没有控制到年仅九岁的惺帝,还要不耐其烦地给这惺帝讲道理。这也罢了,更可气的是他还要和石明玉这小臣争辩!

穆笛不禁想起另一茬,朝廷里涌入一批年轻的官员,像石明玉这样的毛头小子,光是今年,就挤下了自己手底下三个老臣。曾经他们右派的实力远远超过左派和中派的实力,如今,三派的实力都要近乎相等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意味着他又要费很大的力气来拉帮结派,毕竟这些新来的毛头小子,若不是自己的人,就会变成他们的人了!

他不是没尝试拉结过这些年轻一辈,只是他们的意向不明,既不拒绝也不答应。这些人一回二回不答应自己,穆笛便不给第三次机会,把他们都划分到左派和中派里。

别看现在朝廷里势力三足鼎立看着稳定,和他一样有威望的老臣子,谁不是人人自危。这些老骨头和自己一样,既不愿意把自己屁股下的这个位置让给贤能,又不愿意做些伤筋动骨动脑子的事,最怕的就是这些后起之秀搅出什么滔天大浪来。

果不其然,这个石明玉,肯定是左派的人!不然他怎会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和自己作对!

“在场谁不知道旱情都是天灾导致的,如今微臣接到十三江所在的九个城镇的消息,这九个城镇都是久旱不雨的情况,短的近十天没有下雨,长的已经半个多月未见一滴雨落。东华气温本就在七月最高,地面的水分都蒸发到天上了,天上却不降雨,肯定会造成旱灾。石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朝廷的拨款不用在购买新种子上,而是拿去向老天求雨?”

石明玉刚要争论什么,还没发出声音,金椅上的惺帝出声制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朕觉得,各位爱卿所言都十分有道理。不如让穆大人先备好赈灾需要的种子,整装待发,至于是否运到十三江去,还是等皇叔回来了再做定夺。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不少时间。那就拨款五百两银子给穆大人购买种子,暂时囤积到宫里,至于何时运走下放,还听朕的传意。”

皇叔曾经告诉过他,大多数种子一旦埋在地里,生命力便只有一年,但如果好好储存,一颗种子的生命力便能有数年。如果朝廷提前拨款购买了种子,就算今年用不上,也可以明年再用。

在皇叔没回来之前,李元启只能想到这个办法稳定朝中的诸位大臣了。等稳住他们的嘴巴,自己就有余力去寻找皇叔的下落了J叔不知道被谁抓走了,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而穆笛的表情并不好看,但皇帝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话一出口,便成了圣旨。

“是,微臣领旨。”没想到李惊澜不在,李元启这个惺帝还能自作定夺了!

且不论惺帝拨款少得可怜,他这一道旨意下来,看似是听了他的言谏,却也是把购买种子的第一负责人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件事要是出了点问题,所有的麻烦都会直直地找到自己!

本还想……

罢了,现在一切都想不成了!他只能好好地买了种子,往宫里送来!那五百两的银钱,买种子虽是足够,却还不够他做一身好衣裳的呢!他看不上!

朝廷上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能飞入穆月倾的耳朵。

银儿挥退了一帮宫人,走近穆月倾的身前。

彼时穆月倾还在描眉,一股傲视天下的鄙晲姿态浑然而成,从铜镜里映出银儿清冷谦卑的影子,穆月倾扬起一抹笑意,放下眉笔,转身看着银儿:“父亲办得如何?”

“回娘娘的话,陛下拨款了五百两银给穆大人,让其购买赈灾用的种子。但是赈灾的各项事宜都没有提及,恐怕……”

银儿尚未说完,只见穆月倾玉手一拍桌子,气愤不已地道:“父亲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他一把年纪了,为什么不退位让贤!”

穆月倾还有两个哥哥,虽然都纨绔了点,但他们还是很可塑的!不知父亲是什么心态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又不能替她好好地办事!

既然皇帝已经拨款,购买种子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往后若再有人提起,那就是提起之人图谋不轨。只是……五百两银,李元启是打发叫花子呢?

穆月倾盘算着李元启怎么也该看在他“外公”的面子上拨款千两,国库那么多钱都没地方花,这个李元启真是太愚蠢了!

倒也不是穆笛想贪什么,这些钱还不够穆笛塞牙缝的。只是钱越多,他们就能买到更多的粮食种子。最好是能有足够的钱,买空东华的所有粮食种子!

“娘娘,那南荻那边,我们要怎么回话?”银儿轻轻问。

穆月倾此刻心乱如麻,前一刻她还等着银儿告诉自己事情一切顺利的好消息,没想到后一刻她就头都要大了。

“我们只能先用缓兵之计了。你写信告诉他们,如今李惊澜身边那个女子已经被我们除掉,他一蹶不振,已经消失两日了。”穆月倾眼里燃起腾腾的不甘,她竟没想到,杀掉那个方清浅对他的打击那么大!看来他倒是动了真情。

思及此处,穆月倾问了一句:“烈王当真在那深山老林里进去了没出来过?”

银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娘娘。我们的人一直把派在山脚,烈王的行踪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穆月倾从鼻子里呼出一口心烦意乱的气息,他能一蹶不振固然是好的,她巴不得他一直这样一蹶不振下去。只是这也告诉穆月倾,她从未走进过李惊澜的心里。

“再告诉他们,本宫这边虽然只争取到了五百两银的拨款,但本宫能控制的粮草种子,远远不止五百两银的,让他们稍安勿躁。”

“是,娘娘。”银儿一一记下。

“本宫就是要把东华这趟水搅浑了,让他李惊澜力不从心,本宫才好抓住他的弱点,把他的势力一把铲了,让他这辈子,只能依附本宫而活。”

说着,穆月倾眼里冒出两道精光,李惊澜是她势在必得的,她既然无法得到他的心,那就毁了他。她不介意越过他,成为东华最有权力的女人,而他,只能仰望自己,依附自己。

她不如他的时候,入不了他的眼。

那么如果她比他更强了呢?他的眼里,总该有他应该尊崇的人吧。

就算她无法拥有李惊澜的爱,能入他的眼,这辈子也值得。

目前一切的态势都掌握在她手里。她已经和南荻联起手来,而她取代李惊澜,只是指日可待。

银儿将穆月倾的细微神色都收纳眼底,垂下眼帘,面上一片平静。

“你去安排这些事吧。对了,今日是礼佛日,本宫身体抱恙,你替本宫去怀恩寺上几炷宫廷香。”穆月倾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继续为自己一道一道地描着眉。

银儿奉命告退,拉上了红漆巍峨的大门。

穆月倾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她不得不为以后担忧。

若是穆月倾这一举成功了,她的势力便滔天独大,银儿要再想寻到机会杀了穆月倾,可谓是难如登天。

聪慧如她,心知肚明她绝不可以亲自动手,要想除掉穆月倾,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借刀杀人。

她在穆月倾身边潜伏三年,费尽心机,替她出生入死,如今,已经可以算得上取得了穆月倾的信任。她一直在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反噬穆月倾的机会。她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可以代她杀掉穆月倾的人。

这个机会,已经来了。如今穆月倾联合南荻对付东华宫廷,在银儿看来,就是穆月倾花式作死。她就没想过,南荻一旦在即将事成之前反悔,她的一切做法,就是亲自葬送了自己儿子的大好江山,又何尝不是葬送了自己尊贵无比的太妃之位?若是此事不成,东窗事发,她又要如何面对东华的百姓?

不过穆月倾葬不葬送东华,如何面对东华百姓,都与银儿无关。

银儿只希望,穆月倾是间接死在自己手里的。

她可以不是让穆月倾人头落地的执刀者,但她一定是谋局杀掉穆月倾的策划者。

爹,娘,终有一天,女儿会为你们报仇的!

银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拟好了穆月倾说过的话,派了两只信鸽发往南荻。从宫中飞出去的信鸽共有三只,两只飞往西南方向,还有一只直直向北飞去。

天色尚早,四下无人,她拿出藏在衣柜夹层里的一叠纸,小心翼翼地收在袖子里。

她倒要感谢穆月倾给她一个出宫的机会,不然,以她卑微的贴身宫婢身份,要见到她想见的人,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婢子送来了宫廷香。

“银儿姐姐,奴婢薇芳,娘娘派奴婢和姐姐一同前去怀恩寺上香。”薇芳笑眯了眼,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娘娘说了,咱们要尽快,不可在外头逗留,上完香立刻回宫。”

银儿心里冷笑一声,穆月倾这是要派个眼线盯着自己了。

“我知道了,薇芳妹妹。我们驾车还是步行出行?”银儿问。

薇芳收敛了笑,眼风似在嘲笑银儿没有自知之明,“娘娘平日里驾车去怀恩寺时,我们这些婢子都是随车步行。如今娘娘虽是把上香的事情交给你,可没让你把自己当成太妃娘娘呢。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替主子做再光彩的事,也不能把自己当做主子。”

薇芳本比银儿早些入宫,前些年也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自从这银儿来了,无所不用其极,把娘娘迷得团团转,什么大事小事都交给她处理!要不是自己在太妃娘娘那里说了几句银儿的闲话,她指不定还准备让银儿一个人去上香呢!

银儿装作听不出薇芳话中的咄咄逼人,淡淡地抿了抿唇,“薇芳妹妹误会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并无别的意思。既然娘娘让我们尽快,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发。”

薇芳瞟了空气一眼,忽然看到银儿已经走远,心有不甘地跟了上去。本还想多给她几个下马威,没成想她借着娘娘说过的“尽快”,故意和自己避开。罢了,报仇不急在一时,若她怠慢了,被银儿告发到娘娘那里去,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是薇芳自己了。

洛城的地势北高南低,其中以一座名为怀恩山的大山地势最险峻。怀恩寺便处于怀恩山的山腰。怀恩寺是东华之国寺,平日里也会接待寻常百姓香客,但在宫廷有任何需求的时候都必须闭寺,仅向皇室人员开放。今日是穆月倾礼佛之日,怀恩寺不对寻常香客开放,只接待皇室香客。

前两日下了雨,通往怀恩寺的山路泥泞难走,九百九十九层的台阶长年累月生着青苔,雨后更是湿滑易摔。银儿在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得很稳,而薇芳在后头摇椅晃,每踏几步便停下来咒骂一句。

“这里可是皇室寺庙,怎么路这么破烂还没人修缮?路上青苔这么滑,怎么没派几个僧人来铲一铲!”她想了想,觉得气愤,仗着银儿在前面许是听不到的,又小声骂了一句,“娘娘上山用不着动脚,可我呢?我都是自己踏着地面一阶一阶走上去的,万一摔着我了谁来负责!”

抬头一望,怀恩寺还有那么远,薇芳还以为自己走在一条通天大道上呢。

银儿停下来,回望着道了一句:“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些青苔也是生命,它们在这里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除掉?”

薇芳当即就怂了,埋头爬台阶。不知刚才那些话,银儿听进去多少?

银儿不是第一次替穆月倾来上香了,怀恩寺的住持一见只有她和一个不熟悉的面孔,当即懂了什么,笑意吟吟地将她们领进寺中。

穆月倾该吃的斋饭,该穿的僧服,都归银儿来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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