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装晕真晕

等到屋中都静悄悄的,方清浅才缓缓翻了个身,看到一袭白色亵衣的李惊澜。

她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还是委屈。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到底有几分真。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可笑不仅是自己是他逗趣的玩物。

更可笑的是他暗查到了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连一个人最最常用的称谓,她都只知他名而不知他姓。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傻,很多事情,她居然就那样云淡清风地无所谓了。是出于相信他吗?她相信一切他自愿亲口对她说的,他愿意说多少,她就愿意听多少,而那也仅仅是她在听。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过问,过问他藏起来的秘密。她以为自己无所谓,不过问,就是信任他。

也许根本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没有把握她问出口后,他会不会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她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他的事情。她更不希望自己心底的那点秘密被他看穿,她就真的如同一个透明人了。那对他来说,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该保留一点秘密的,她不想被他觉察到她的在乎。既然如此,就不过问,不多问。

她犹记得,她托人去过问邺城沈家庄的消息时,他以调戏她的方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就该知道,那一次只是他不计较,若她还有下一次,他不会再给她留面子。惊澜此人心思缜密,一张嘴更是能说会道。万一自己被他贬讽得体无完肤呢?岂不是太惨了?

是,一切的起源都是她无意中的招惹。

可她之后也十分自觉地避开他,她根本不想与此人有什么纠缠。

分明是他!一次二次地阻拦她,一次二次地查到她的下落,更是不遗余力地与她相见。

是他纠缠她!为什么啊!

就因为他觉得她有趣,他想让她陪玩个尽兴。

他可真是个混蛋啊……

方清浅痛定思痛,如今他都祸害自己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她还要放任他去祸害秋水?秋水涉世不深,根本经不起他的祸害!

“李惊澜。”她抛开心头乱入麻的思绪,抬起眼,提唇冷冷一笑。

她在试探他。

而她果真看到了他眼里的波澜,李惊澜!这一定是他的全名!

李惊澜穿着一身白色亵衣,褪去一身黑袍的他,让方清浅很不习惯。亵衣的布料似是真丝,阳光从屋外投射进来,光反射在他的亵衣上,他整个人明晃晃的,刺了方清浅的眼。

不知是不是被子太薄,她竟然觉得很冷。

从身体冷到心。

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脚步慢慢地朝着她步来。

他在她的床前蹲下。

方清浅掖着被子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掴了一道狠狠的力气。动作行云流水,她一定是幻想了这样的场景很多次,才能这般熟练地打他一巴掌。

他小麦色的肌肤上,赫然五指的印子。

她笑得并不好看,却仍是要笑得灿烂:“烈王殿下是吗?我今日如此冒犯您,不知您会以什么罪名处置我呢?以下犯上?直呼名讳?大逆不道?还是……蓄意谋杀?”

“清浅……”他嗓音哑哑的,试着去抓她的手。

方清浅如避针刺一般迅速收回手,藏在被子里,绝不让他再碰到分毫。

“我的衣裳呢?”她咽了咽口水,方清浅的笑容忽然变得很惨,声线隐约在颤抖。“我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既然我没有受伤,为什么我的衣裳不见了?就算是伺候我睡觉,也不至于连肚兜都不剩给我吧?”

“你的衣裳沾了我的血迹,没办法再穿了,我便把它们扔了。我会命人再置办一套来,很快。”

他的声音有着异常的平静,而到了方清浅耳里,就成了他不在意的毫不悔改。

他不知道她全都意识到了吗?

他不知道她生气了吗?

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不可能,李惊澜向来聪明,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他调戏人的手段那般高明,想必他是经常游刃于男女情事的,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

那便是他不在乎了。他不在乎她的感受,不在乎她是不是生气了,也不在乎她知道了多少。

“那是我的东西,你说扔就扔?凭什么?就凭你是东华烈王?”她声色高了几分,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脸。他眼神里的痛苦是什么意思?他还会痛吗?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烈王殿下,养尊处优,没有谋生的苦,也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痛什么?

噢,她差点忘了,他受了伤,伤口一定很痛。

“对不起,民女差点忘了,烈王殿下权利滔天,就是想要我的命,也只是勾勾手指的事。”

李惊澜似是没有听见她剜人心口的刻卑语,嘴角漾着一点温情的弧度:“就算不扔也没办法穿了。这处屋子在深山里,没有人走出来的路,遍地一片荆棘,极容易刮破衣裳。”他说着,极为温柔地替她拉好被角,将她裸露在外的玉足收到被褥里去。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衣裳早就在路上碎成破布了。是易临带着我一路来到这里,所以我被他看光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看来我该找易临对我负责。”她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李惊澜眸光深了深,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屋中安静了许久,一男一女对峙着,女子神色凌冽,一双眼里染着薄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而男子撑着一丝残存的和缓,几次试图勾起嘴角,却被女子的情绪所打败。

“易临早就有婚约在身,他是不会娶你的。你沦落至此,是因我而致,我才是这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如果昨晚不是我带你出将军府,你就不会跟我一起遇到一场刺杀。如果不是我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徒添这么多烦恼了。”

“呵,那你的意思是,你要为我负责了?只可惜草民身份低微,深知不敢高攀烈王殿下。”看到她身子往后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李惊澜眼中一痛。

该死的公子玄衣,为什么要将他的身份说漏嘴!

他望着方清浅,忽然觉得自己和她相隔天涯。她忽然就变得像一只举起爪子的小野猫,句句带刺,不让他靠近。她的眼神冷漠而疏离,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她对他很失望。

他心中忽然有种再也抓不住她的失去感,好像他一眨眼,她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曾经以为自己将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没想到,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怎么办呢?难道要放任她离开自己?

不!他应该厚脸皮,留住这个女人!

“清浅,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对你瞒住身份?”

“因为好玩。”她鼓气将脸别开,不愿意看到面前的男人。这句话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只是等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让她伤心了。

李惊澜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自己,难道这么多天来,她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一颗真心?他为了她,批折子批到深夜,甚至彻夜不眠,只为抽出时间与她见面。为了她,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让姜琦下狱,只为给她出气,让她回到安全的环境。为了她,他不惜以身试险,找出暗中想谋害她之人,为她开铺一条平坦的道路。

李惊澜忽然想笑自己,他付出的这些,他可有让她知道半分?

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就是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也查不出答案。她又不是什么神仙,哪能知道他在背后都付出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翻墙进将军府与她打趣,就连自己不是翻墙,而是光明正大走正门的,他都不愿与她解释。

他该怪谁呢?该怪他自己的吧。

如今他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开始解释。

“我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遥远,我担心一旦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会更加急切地逃避我。我没有天罗地网,你若真想离开我,我一定是没办法阻拦的。我更知道我的身份是对你无形的威胁,想要我命之人数不胜数,我不能让你因我受牵连,更不想他们拿你做饵,牵制我的行动,你会暴露在危险之中。”他只是在说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所动容。

方清浅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凄凄惨惨,“所以尊贵的烈王殿下,凡事都是为你自己着想的喽?你怕你没办法再控制我,你怕你会受制于我。原来烈王殿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的,我倒是对不住您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我马上在您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保证再也不会牵制你。”

李惊澜本就受伤失血过多,又一夜未睡,到如今,他只是在强撑着一口气,用自己所有的气力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坚强。清浅讽刺的笑映入他的眼底,他的悔恨铺天盖地而来,他为什么要让她也身陷险境?为什么要骗她?他心口一阵紧缩,头疼欲裂,喉间无比渴望空气。

“烈王殿下怎么不说话?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绝不会把我认识烈王殿下的事情说出去。哦,对了,我不仅会消失,还会带着秋水她们一起走。您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盯着秋水那个小姑娘下手,您可真够狠的啊。”

见他神色异常,方清浅心里有些生气,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啊?

她可不想自己费了一大段话,全是对牛弹琴!

“烈王殿下,我实话实说吧,您在东华的名声挺好的,大家都盼着您早日娶个王妃。您这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名媛贵女娶了吧,也免得我,我……”

免得我对您抱有幻想。她话语一哽,没了下文。

“我说烈王殿下,你……”

眼前的光线倏然一亮,方清浅的话堵在了喉间。

方清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百炼成钢昂然不屈的大男子汉,会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她懵了一下,看到地上倒得十分难看的庞然大躯,笑得牵强:“咋回事啊,两眼一翻逃避正事儿呗?李惊澜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装晕,否则,我揍得你娘都不认识,看你还敢不敢晕!”

她恶狠狠地说着,企图地上那位装晕的壮汉能见好就收。

她的眼神懒得放在他身上,而注意力却停在眼角余光映出男人毫无生气的脸,他的五官,他的四肢,过去了许久,都没有动分毫。

方清浅咬着牙,往床沿边稍了稍,伸出细长的手臂,探到他的鼻翼之下。

呼吸十分微弱,且时快时慢。

“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方清浅仰天长啸,披好他的黑袍,踹开被褥,光着脚下了地。

她踢了踢地上面色白如纸的男人。

“长得俊美好看,只可惜你啊,太过分了点。”方清浅嘟囔着,拉起他两只手,往床边努力地拖着。

这人好沉啊,似乎有千斤重。

稍微拖至床边,方清浅背后已经隐隐有出汗的感觉了。

“我既然没有受伤,就不必躺在床上了。这本来就是你的住处,这张床,我还给你。”

她赌气一般地说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落,躬下身,将他的腰身抱住,大概这样就能把他拖上床了。

这人每天难道是吃石头长的身体吗?为什么会那么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清浅总算把他拖到了床上。他就像个没长骨头的庞然大物,身子瘫软得像一滩烂泥。

方清浅看着他苍白的容颜,忽然捞起他一只手。

“我娘亲说,判断一个人有没有装晕,就把他的手抬起来,让之自由落下,如果手能打中自己的脸呢,他就是真的晕了;如果打中的是别的地方呢,他就是装晕的。”

方清浅嘿嘿一笑,眯了眯眼。

她把他的手抬至最高,判断好准确的位置,该放开他的手了!

可是她放不开。她的掌心贪恋他手中的那点温暖。

她哪是乘人之危就报复别人的人呢?她相信他顶天立地大男儿,没必要以装晕的方式逃避自己。

而且,真的打到脸上,会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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