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母子
事情得从那日李清润无意间走入这片桃林，遇到她们说起。
“打断一下，那就是说离这不远的便是大成寺，左翊他娘存有遗物的地方？”
李清润点点头，“那日我们过来，并未找到翊王母亲的遗物，又不知具体地点，后来便各自分开。”
“所以你就是随意走，走来这的？”
“……嗯。”李清润言语踌躇，轻皱的眉眼，溢满难言的复杂。
“这片桃林对面，是一座极简单的院落，住着三个女人。”李清润组织着语言，有些不知如何表述。
“应当是主仆，最年小的是个姑娘，名唤红花，年长些的，叫素姨，还有个听她们都唤她夫人。人很和善，且说是那夫人从不离开山，一直都呆在那院里，顶多就是来这片桃林转转。”
“所以，这是世外高人，隐居于此？”花椒疑惑猜测。
李清润紧紧本就不曾展开的眉，没回花椒的疑问，转而道，“不知怎地，便觉得，似乎格外亲切。在那日后，我便常来此处，买一些外头的有趣有意思的，各样的东西……”
说着话，两人后又随地坐下。花椒支着脑袋听，李清润慢条斯理，但说得格外仔细。
都是一些他与那座屋子里的人认识后的小事。
花椒咋舌，若不是确定李清润不可能与她们有男女之情的关系，不然真的要胡思乱想了。
如此不过偶然认识的人，竟然就处成了挚友？
说挚友，或许也不对，可她们，不，应该是那夫人有何魔力，能让李清润对她那般有好感？
“……以往一直说不出具体清晰的缘由，只当是或许同情她们久居山中而不下山，无甚亲友；或许是对她们院里那种生活的熟悉亲切，恍若回到了杏花村一般，但……”
李清润一直未曾松开的眉蹙得更紧，面色也越发凝重。
花椒面上不改神色，心下却是激动，这是要说到重点了！
“就那日花草屋开张，我本是要去你铺子里的。但路上遇到了周姑娘……”
“周卿菡？那位公主？”花椒好奇问道。
“你认识？”李清润对于花椒所言，惊讶而好奇，“你怎么知道她的？”
“前些日子，她跑铺子里来，正好我在。她问我你的事呢，当时她自报的家门。”花椒解释，而即觉得自己偏了话题，当务之急是了解桃林里的三人，“她的事以后再说，你接着说，那日后来你去怎么没来铺子？”
“碰着她，趁不注意，我便溜了。躲着她走的，也没注意路，等彻底甩了她后，却发现到离出城不远了。索性，我便出了城，想晚点再去铺子与你道喜。”李清润道。
花椒咋舌：没想到那公主的威力竟有如此大。
“那日之前，我在城里铺子遇见过红花，出来买梅干之类的小食。那会她便与我提过，夫人着了寒凉，发热咳嗽，不大舒服，胃口便不怎么好，所以买些那种酸甜的干果去去口苦。”
“所以，我便也买了些果脯蜜饯，顺道带去……”
花椒抬抬眼皮，这个顺道顺得可真不容易。
“……椒椒，你说，是不是一切皆在命中已有所定。”沉默几息，李清润突然如此说道。
花椒眨巴眼，直勾勾盯着李清润，并未回答。
或许李清润也并没想要花椒的答案。
一声轻叹，而后说道，“我上了山，看了夫人，呆了差不多三刻钟才告辞离开。只是……”
花椒忍不住提起心，重点来了。
“我快走出桃林时，才想到给她带的一本话本子忘给了。因此，我又回去，院门开着，我直接进去了……”
李清润看一眼花椒，才继续说道，“院里没人，我往屋里去，正打算唤人，却听到素姨与那夫人的说话声……”
“我鬼使神差地，没有讲话，而偷听她们说话。我不知当时为何会如此，总之就是这么做了……”回忆起那日，李清润显然很纠结不安，“素姨说……”
素姨递上一粒李子，而道，“母子连心。母子间的感情，即便相隔再远，时间再久，哪怕都不识得，只要遇见，相互间便有压不住的亲切和诚挚。”
“瞧瞧，大公子心头不还是记着夫人？红欢只是说了句您不舒服，这就想着买这么多果脯蜜饯来！”
夫人弯了嘴角，眼眶泛红，“能在见到他，实已是菩萨开恩，我不求他要怎样，唯希望，他能常来与我说说话便好……十一年多了，我没想到，此生竟还有机会见到润哥儿，已经长得，这般好了……只是不知凉哥儿如何……”
“夫人，要不，奴婢与大公子说了吧！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即便说了……”
“不行！”夫人一口否决，“润哥儿如今，不过得很好？若将这事摊了牌，那，那他得如何看我这个娘？况且，对他也不定就是好事……”
花椒愣愣听完李清润的叙述，脑子有些打结。主要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天方夜谭，这无意间遇到陌人，却是他亲娘？
听那话，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那后来呢，你还听到什么了？”花椒又问。
李清润摇摇头，“听到这些，我便离开了。屋后门有动静，我急忙离开。”
所以之后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到。
但光是这几句，也是明明白白了，不是吗！
花椒猛然间觉得有些尴尬，她娘现在可是他爹的妻子，嗯，还又生了个儿子。
可这会找到了亲娘，他爹的原配，这个……
花椒突然觉得她娘的婚事，当真是有些坎坷啊！
“所以你这些日子魂不守舍的，也没心思去花草屋，连人影都瞧不见。”花椒叹说一句。
两人坐在地上。望着已经暗影绰绰的林子，各自沉默。
“那你接着咋办？打算再也不去那了么？”花椒又问。
“不知道。”李清润也很犹豫，面对这事，他有些无措。
“今儿在街上，那个和你说话的就是红花？”花椒想想，又问道。
“嗯，她说夫人近日又有些不好。让我去看看。”
花椒计算下时间，按照李清润所说的，打那次听到这个秘密后，他便一直不知如何面对而一直未去，那就是说，有两月余没去过了？
这个时间，着实好长啊Ｍ先前的频率比较起来。
“你有给李爹去信么？”花椒摸摸头上半长不短的头发。
李清润摇摇头，“我不知怎么说，问什么。”
“那你有查她们的身份么？为何会住在这山上，孤零零地，几乎与世隔绝。”
李清润还是摇摇头，“不知道向谁打听。王爷近来一直很忙，而其他公子，虽说认识，但也不是很熟悉。我常来这的事，也一直未与人提及过。”
下意识地，他并不想和人提及。
住在这，且结合夫人素姨她们的言谈举止，以及那日夫人所说的话，李清润隐隐觉得，她们都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问一般人怕也是问不出结果，而真问出结果，那便真是翻个底朝天了。
他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敢接受。
“那你不问不说，就这么一直自己憋着？”花椒有些急。
李清润垂下脸，显然他也不知道。
花椒想想，也觉得能理解，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大男孩，猛然要面对这么大的事，确实困难。
一阵无言。
本暗红色的天际如今已完全沉入黑暗，唯有一轮弯月，以及点点星辰。
“那咱就在这坐一夜？”花椒捅捅呆坐着的李清润。
李清润抬起头，看看已是漆黑的四周，这才想到切实的事。
他们俩今晚咋办。
下山，定是不可能的了。不说不认路，走夜路，万一碰着什么危险，咋办？
李清润从小便知，夜里的山，是很危险的。
一直坐在这，定也不是事。如今不是夏日，在这坐一晚，即便冻不死，那也冻得够呛。
尤其，不是他自个，还有花椒。
在李清润心里，花椒那是绝对柔弱的存在，从来身子骨便虚弱，从小那也是药罐子家里泡大的。
若知李清润如此想法的花椒，“……”你那双眼睛怕不是装饰吧！
她若是虚弱，那就没有健康的人了！
不管李清润这是哪来的误会，但在这时，算是有积极效用的。
“清润哥，要不咱去叨扰她们一晚？”花椒提议，她还是很好奇李清润的亲娘是什么样的。
李清润半晌没说话，他有些意动，但也退缩。
花椒搓揉双臂，可怜兮兮开口，“我好冷……”
然后，李清润拉着花椒的手，便往桃林里去。
花椒弯起嘴角，眉尾上挑：她就知道这招管用。
对于李青凉，花椒不敢确定，但李清润可不一样。
大概李清润着实来得次数多，很是熟悉，没多久的功夫，便到了院门前。
花椒没给李清润犹豫的时间，抬手就将院门敲响。
山间的夜里本就安静，这一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也将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竖起耳朵，只当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而即，又是一阵敲门声。
不紧不慢，但清晰可闻，绝没有听差。
尚未休息的三人直起身，面上难掩的惊异以及些许恐惧。
这个时间，谁会来这？
敲门声继续，红花犹豫着要不要去问。
“别去。”素姨一把拉嘴花，而道，“去把小屋里的锄头拿来。”
拿在手中以防万一。
“素姨ｌ花！是我，李清润！”久不见人开门，李清润便出了声。
“是李公子？我听着像是李公子的声音。”红花诧异道，“素姨，人，你们听到没？”
“好像是李公子的声音。”素姨也说道，“这个时间，他怎会在这？”
总之，红花还是去开门了。
素姨搀着夫人，站在窗口处看。
“红花？素姨？”李清润又喊道。
这下，屋里的人确定是李清润了。
红花急急将门打开，“这个时候你怎在这？”
而即见到李清润旁边站着的花椒。
屋里很快亮堂起来，李清润口中的夫人在素姨的搀扶下出来，是个美妇人。
尽管清淡寡宿，一身素布，不见华贵颜色，甚至眼角已微现丝丝皱纹，但风韵犹存。
尤其那周身气质。
妇人打量李清润之时，花椒正打量着她。
大概李清润尚还无法平静接受，目光并不在她面上。
“润哥儿怎会这个时候来？这位小姑娘是？”那夫人出声问道。
“今儿我们来山上玩，我走岔路，清润哥找了我许久才找到。在山里乱转了许久，太阳都下山了，才转到这。”花椒扬起笑，解释道，“你们与清润哥都认识啊？那可好，晚上我俩不用再露宿山林了。”
花椒一脸庆幸，“本来我担心今儿晚上怎么过呢，这下好了，只是得叨扰你们，真是抱歉。”
“不叨扰，又不是甚么大事。不说我们与润哥儿认识，便是生人，也该帮这个忙。”素姨笑道，“这大山里头，白日里尚还好，到晚上，冷不说，最主要是野兽出没，很危险。”
没见她们院墙里都布种荆棘。
“那你们这还没吃吧？”素姨问道。
花椒摸摸肚子，可不就是没吃。
“我们都大半天没吃喝了！”花椒软软出声，搭吧下嘴。
“红花，快去下两碗面来。”夫人一听，忙吩咐，话落又道，“先拿两碗热水来。”
这么就没吃喝，还是先喝些水的润润嗓子更好。
“快都别站着了，坐会休息下。”夫人满目柔光看着李清润，说道。
花椒也不客气，拉着李清润坐下。
夫人瞧着两人，眉头几分轻，蹙。素姨在旁瞥见，几息功夫便明白她的疑惑。
“不知小姑娘怎么称呼？”素姨笑问。
花椒咧嘴一笑，无半点隐瞒，“我姓花，不，现在是姓文，是清润哥的继妹妹。”
“继妹妹？”
“对啊！”花椒点头，目光紧紧看着素姨和那夫人，“我娘去年嫁给了李爹，也就是清润哥的爹爹，现在是他继母，我自然是他继妹妹了。”
花椒笑眯了眼，然借着眯眼的动作，更肆无忌惮地紧盯。
而在花椒话落，李清润也抬起头看向夫人，企图从她脸上看到些什么。